０―序章
這是在四下無人的愛莉絲公會會館裡發生的事。
「……喔？」
登入隨後彈出的訊息視窗﹐讓一朗看得好生納悶。
原來玩家只要透過MiLive Gear登入虛擬空間﹐就會連上同一條量子通訊線路﹐而他接到的就是那來電通知。最近許多社群網站都內建了免費通話功能﹐這也是其中之一。
一朗心想著會是誰打來的﹐伸手觸碰通話面板。照理說﹐這通話功能只有在MiL Network裡彼此登錄為好友的雙方才打得通。
『好久不見﹐一朗。』
而傳來的語聲﹐就連石蕗・一朗也沒能料到。
「嗨﹐這不是蘿絲瑪莉嗎。從來沒想過妳會打來﹐真是把我給嚇了一跳。」
『您好。剛剛發現您登入﹐我研判應該要主動與您連繫。』
「我倒覺得像這樣給特定玩家特殊待遇實在不太好﹐畢竟妳的立場﹐可是這遊戲的管理者啊。」
蘿絲瑪莉是一支對遊戲內部份系統握有裁量權的程式﹐是希斯爾有限公司的社長野乃薊在學生時代研發的人工智慧之一。
儘管擁有高階的自我學習、問題排解、資訊集納能力﹐但蘿絲瑪莉終究只是一支程式。關於她是否能萌生自我﹐即使一朗聰慧過人﹐依舊是難以判斷。
「好吧﹐如果妳想找我聊﹐我就陪妳聊聊。反正我現在也沒事做﹐正打算一個人出發到靈森海晃晃－－」
『感謝您的合作。』
蘿絲瑪莉就只是一貫的制式回應。
「話說﹐薊小姐說妳最近變得很任性﹐讓她非常頭疼。」
『我認為無需遵從不合理的命令。薊博士這樣的怨言毫無意義。薊博士不管是在經營方面與遊戲設計方面﹐都有許多未臻成熟之處。』
「妳這句話﹐可別讓她本人聽見啊。」
關於這些事﹐薊想必也有自知之明﹐但要是被自己研發的人工智慧指摘﹐一朗心想這帶來的打擊恐怕非同小可。
日前﹐現實世界裡的石蕗一朗曾經拜訪過希斯爾有限公司﹐並且嘗試與蘿絲瑪莉『對話』。蘿絲瑪莉對前陣子在遊戲內掀起諸多問題的一朗頗感興趣﹐而薊社長則為此拜託一朗﹐希望能幫她排解幾項疑問。
當時﹐一朗以最誠懇的態度﹐陪蘿絲瑪莉交談。
但幾天之後﹐一朗卻接到薊的連絡。電話裡的她語帶納悶地問『蘿絲瑪莉最近變得很愛狡辯﹐您究竟是對她灌輸了些什麼？』。
好吧﹐由客觀來看﹐這顯然是複製了一朗的部份思考模式而導致的結果。若拿這件事徵詢櫻子或者愛莉絲等身邊熟人的意見﹐她們恐怕會異口同聲地認定『問題當然是你造成的』。但﹐一朗當下就只是如此回答──
『我並沒有灌輸什麼。蘿絲瑪莉和我交談後學到了東西﹐而這應該是她自己解讀出的結果。』
這句話作為推託之詞已經不太順耳﹐而一朗卻是真心這麼認為﹐說出來可是更加糟糕。
不提這些。總之既然複製了這可厭男的思考模式﹐蘿絲瑪莉當然也成了個不討喜的人工智慧。
『日前的那番對話對我來說深具意義﹐因此我研判有必要正式向您致謝。』
「別這麼說﹐我也很樂在其中﹐只不過就是給基爾希瓦塞爵士添了點麻煩。」
『關於當時遊戲內發生的事﹐我研判似乎尚未落幕。』
聽著蘿絲瑪莉冷靜道來﹐一朗依舊不改其色。
所謂遊戲內的事﹐也就是愛莉絲與合歡的糾紛。合歡是一朗在現實裡認識的人﹐為了某件事找愛莉絲的麻煩﹐但並不是以玩家﹐而是以時裝設計師的身分。專家找外行人麻煩雖然有些不成熟﹐但愛莉絲最後也就這麼與她槓上了。
既然愛莉絲理解這一切並決定與她奉陪﹐一朗這頭當然無可置喙。
事情何止尚未落幕﹐甚至好戲才正要開演。
「我回來了～！哎唷～！」
「喔喔﹐」
公會會館的門一被甩開﹐少女與老騎士進入屋內。
「那麼蘿絲瑪莉﹐我的同伴回來了﹐我看我就先告辭吧。」
『知道了﹐再見。』
蘿絲瑪莉說完﹐通話也當場掛斷。
人工智慧對自己的『興趣』仍舊持續﹐但那又會是多濃厚的興趣呢－－一朗雖然好奇﹐但既然她尚未失去興趣﹐那麼遲早會再主動連繫吧。
「菲莉西亞、基爾希瓦塞爵士﹐妳們回來了。」
坐在椅子上的一朗說完﹐只見菲莉西亞全身遍體鱗傷﹐
並連吼帶叫地說了──
「對﹐我回來了！」
「哎～真是叫人頭疼吶。」
就連基爾希瓦塞爵士也苦笑著接下去說了，
「最近似乎有人在囤積傳送羽翼﹐目前市面上的流通量簡直少得不像話。」
「囤積傳送羽翼？」
那是奇想的必備道具之一﹐能瞬間將玩家從城鎮傳往城鎮﹐或者據點傳往據點。奇巧幻想Online身為VRMMO﹐移動距離漫長的問題比起舊有的RPG有過之而無不及﹐傳送羽翼的有無﹐也就確實成了攸關生死的大事。
傳送羽翼除了部份怪物會掉落﹐基本上就只能從NPC的商店裡購得。奇想裡所有的販售道具都設有每日限額﹐因此要搜刮並壟斷傳送羽翼﹐的確是有可能的事。
「多虧那個人﹐害我們用走的從火山帶深處回到這裡！」
菲莉西亞聽起來簡直氣炸了﹐雖然最近的她好像每次都是氣呼呼的。
「這聽起來應該跟流通量無關﹐就只是菲莉西亞妳一時粗心忘了買吧。」
「呃﹐嗯﹐沒錯。」
緊接著﹐只見菲莉西亞消了氣﹐目光尷尬地飄蕩著。
「可是呀﹐我還是不懂怎麼會有人想囤積那東西。要是有誰想搞轉賣﹐應該馬上就會露出馬腳遭人唾棄不是嗎？」
「是啊﹐雖然有不少玩家趁著這波漲價開始賣起傳送羽翼﹐但看起來也不像是他們囤積的吶。」
菲莉西亞是在走回城鎮後才發現傳送羽翼從市面上消失﹐但基爾希瓦塞則是今天早上就已經發現﹐但也沒補充道具就帶菲莉西亞去練功升級﹐誰曉得菲莉西亞自己也沒帶傳送羽翼﹐才會像這樣徒步回城鎮。
「唔～……」
一朗手扶著下顎﹐闔眼沈思。
「一哥哥﹐你該不會是有什麼頭緒吧？」
「不﹐應該沒有﹐目前沒有。」
「為什麼這回答聽起來非常的話中有話啊！」
菲莉西亞掌心往桌面一拍﹐基爾希瓦塞則是掛著輕鬆笑臉忙著泡茶。
「反正應該也就只是話中有話﹐沒其他意思的。」
「是啊。」
面對那解釋﹐一朗也沒多加否認。
菲莉西亞大概也吐嘈累了﹐兩肩疲軟地垂了下去﹐在公會會館裡東張西望。
「對了﹐愛莉絲人呢？」
「她還沒來﹐說是要先寫完暑假作業。」
「是喔～她還真用功呢！」
菲莉西亞說得事不關己。一朗這頭其實無意催她或是糗她﹐但基於未雨綢繆﹐最後還是這麼說了。
「菲莉西亞﹐妳要是不想被葉子姑姑念﹐最好也跟她一樣按時做作業。」
「是……」
１―大少爺﹐掏錢出資
杜若愛梨﹐是個就讀專修學校服裝設計科的十七歲女生﹐夢想是成為服裝設計師。
然而現在﹐她為了消化暑假作業﹐正忙得焦頭爛額。對數學最為沒轍的她﹐此時此刻正在跟題庫奮戰。本來要是選擇純職業學校﹐就能免受這種苦﹐但當初決定踏上時裝設計師之路時﹐父母就跟她談了條件﹐要她就讀能夠同時取得高中畢業學歷的專修學校。『你們對我的才能沒信心嗎！』愛梨當初雖然頗為反彈﹐卻被向來沈默寡言的父親一句『不准用夢想當藉口逃避唸書』給嚇了一跳﹐從此乖乖地認真讀書－－雖然她對於數學依舊沒轍。
實際上﹐她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麼有才能。她當初選擇這行並不是為了挑輕鬆的路走﹐可是一旦踏入這圈子﹐還是深切體悟到自己是隻井底之蛙。回想當初入學時與自己要好的朋友如今有的放棄這行﹐有的成為自己羨妒的目標﹐有的則是反過來嫉妒自己﹐但讀到現在還擁有不少堪稱朋友的同班同學﹐或許也算是僅存的慰藉吧。夢想齊聚之地﹐有時也沈澱了許多無處可去的夢想﹐而那往往昏黑而凝重﹐令人喘不過氣來。
愛梨腦海裡浮現的﹐是日前才找上自己﹐名叫合歡的那名女性。儘管身懷那樣的天分﹐她的目光卻跟愛梨的同班同學一樣﹐是夢想迷失方向的扭曲之人特有的眼神。
愛梨並非聖賢﹐沒打算助她擺脫低潮﹐但卻覺得自己得勇敢面對挑戰。不只是她﹐愛梨自己要是走錯一步路﹐夢想恐怕也得沈澱－－實際上也差點沈澱。她不會直言﹐自己能修正心態全是拜大少爺所賜﹐但他的確是功不可沒。
那大少爺究竟是何方神聖－－這樣的疑問最近逐漸淡去。她不希望自己知道他的廬山真面目﹐要是知道他是自己遙不可及的人﹐自己會因此變得畏畏縮縮。大少爺就是大少爺﹐只要這樣就行了。
「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