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這時店家都已經收攤,我走過無數次的街道變得冷冷清清,只有遠處的便利商店燈還亮著。
今天天氣很熱,就算這麼晚了,我還是能感覺到柏油路不斷釋放白天吸收的熱量,沒有風的夜晚,街上的空氣彷彿不會流動似的。
我蹲在攤位間的縫隙裡,額頭也不斷沁出汗珠。
「怎麼會這麼熱?現在應該還有三十幾度吧,地球暖化真的不是開玩笑。」我拉鬆領口透透氣。
街上沒有人走動,只有平時餵養的野貓影子從我眼前一閃而過,想當初這些小壞蛋也為街上帶來人氣,是行銷的得力助手。
一頭小黑貓鑽到我腳邊磨蹭我的小腿,用甜膩的聲音喵喵叫。
我搔搔牠的頭,拍拍牠的屁股,但小黑貓卻突然炸毛,對著空氣嘶叫,隨後鑽進攤位底下消失不見。
我的媽啊……還以為牠是來撒嬌,結果是來嚇人的啊!
我頓時提心吊膽起來。
話說在前頭,我不是個很怕鬼的人,對於黑暗也還算能夠忍耐。
只是獨自一人躲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攤位縫隙裡,背後還是會一陣涼颼颼的……這絕對不是害怕的關係。
我深吸一口氣,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徹底,我把蛋糕擺在小木凳上,接著在旁邊點起七根螺紋狀的生日紅蠟燭。
眼前頓時有了亮光,可是那微弱的燭火卻讓周邊的氣氛變得更加詭譎。
為什麼是生日蠟燭?召喚融化的女人又為什麼需要蛋糕?
「融化的女人請妳現身,融化的女人請妳現身……」就像玩碟仙或筆仙一樣,我喃喃重複著那句話。
等了大約二十分鐘,完全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怪談果然是假的啊……本來這種道聽塗說的故事都是大家隨意加油添醋演變而來的,這種結果其實並不奇怪。」
反過來想,要是真的才可怕吧,有那種邪靈躲在小吃街的話,我可要請附近的宮廟派法師來捉妖了。
凌晨一點半,我打了個呵欠,遠處突然傳來陣陣腳步聲,而且愈來愈接近,讓我立刻寒毛直豎。
「融化的女人來了?等等,如果是鬼的話應該聽不見腳步聲才對啊……」
我的思考瞬間混亂,還沒弄清楚腳步聲的方向,眼前赫然出現一道人影。
淡黃中帶點橘色的和服振袖,上頭還印著冰晶的花紋,甜美的女孩似笑非笑地彎腰看著我。
「你真的來驗證怪談啦?」
我鬆了口氣,原來是果果。
她用右手攏裙,姿態優雅地蹲下,眼神與我平視。
「人嚇人嚇死人,我心臟差點跳出來。這麼晚了,妳怎麼還沒睡啊?」
「精靈就算不睡覺也沒關係唷。」
她俏皮地眨眨眼。
以前我也聽小光說過類似的話,精靈不睡覺是沒關係,但還是會累的吧?
「我想說顧問大人這幾天這麼辛苦,所以過來陪你等融化的女人。」
「不用等了,半小時前召喚過,根本沒有出現。」
果果伸出右手食指,數著蠟燭:「一、二、三、四、五、六、七……顧問大人,你少點了兩根,傳說是九根喔。」
七根蠟燭是我隨便亂擺的,原來連數量都得講究,這些邪靈也未免太大牌了吧!
果果接過我的蠟燭,靈巧地又插上兩根,然後我用打火機點燃。
她擠進有點狹窄的攤位間隙,肩膀輕輕地與我的肩膀相碰,我這才知道原來女孩子的身體這麼輕盈,簡直像是一塊棉花糖掉在肩膀上似的。
「我們再試一次吧!」
「妳好像不太怕這些怪談?」
「唔呼呼,如果真的有鬼出現的話,顧問大人可要保護小女子喔。」
果果嬌弱俏麗的樣子的確很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慾,不過我想她是怕我自己一個人出什麼事才會來陪我吧。
我和果果一起默唸召喚「融化的女人」的咒語,一次……兩次……三次……
灰沉沉的天空忽然吹起一陣悶熱的怪風,抬頭一看,天上的雲動得很快,像是受到某種神祕的力量牽引,遮掩了原本十分明亮的月光。
「我靠靠靠……該不會真的能召喚出來吧?」
果果像是也有點害怕的樣子,輕輕地摟住我的臂彎,身體也靠得更近了。
「根據傳說,召喚出來的話就要逃了吧,只要逃過她的追殺就會得到好運。」我問果果。
果果點頭。
「可是人家跑不快唷。」
我是怎麼了?竟然在思考要是真的把邪靈召喚出來該怎麼辦,這整件事本身就荒謬至極!
突然之間,一陣怪風猛地撲面而來,九根生日蠟燭的火光驟然熄滅,我們身處的攤位間隙再次陷入黑暗。
我心跳加速,隨後,我聽見了濕答答的腳步聲。
滴答……滴答……滴答……
那是水珠滴落地面的聲音,但為什麼會如此清晰?
聲音,是從後面來的。
我瞬間挺直背脊,雙腿卻僵硬得沒辦法站起來,果果又緊緊抱著我……其實感覺不錯,如果現在不是逃命的時候就好了。
我連轉身都沒辦法,只能想辦法往前移動,水珠滴落的聲音愈來愈近,忽然一口氣加速來到我的背後。
我倒抽一口涼氣──
她來了。
骨瘦如柴、濕答答的手掌搭在我的肩膀上,她的臉彷彿靠得很近,甚至能感覺到陣陣冷氣吹拂我的後頸。
「祝我──生日──快樂──」
融化的女人以陰森沉冷的乾啞嗓音,唱著恐怖到極點的生日快樂歌,我這時候竟然還沒有昏倒,實在有夠佩服我自己。
我奮力往後一撞,拉著果果的手倏地站起,大喊:「果果,快跑啊!」
「哎唷!」
好可愛的叫聲。
但不是果果的聲音。
我愕然回頭,發現有個嬌小的女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渾身濕透,而且散發著黏膩的甜香。
地上還有個超大的甜筒,而且已經融化大半。
這不是叭噗是誰?
果果掩著嘴,忍笑忍得渾身發抖。
該怎麼形容現在的感覺呢?
想一邊鬼吼鬼叫一邊衝到台北一○一的頂樓再跳下去?
我的老媽,太丟臉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