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發生在三月下旬,是櫻花飛舞的某個日子。
我跟平常一樣進入公司上班,只見千鶴小姐整個人怪怪的。
「千鶴小姐,早安。」
「……噢,雄也。早啊。」
就算向她打招呼,她也沒什麼反應。她平常都會笑著回應我,但今早卻是罕見的面無表情。她的心根本不在這裡。
即使上班時間到了,她還是一樣不對勁。不停地嘆氣,還呆滯地眺望窗外。簡直就像動畫當中,在放學後的教室裡沉思的女主角。
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樣……難道是有什麼煩惱嗎?
「雄也,可以過來一下嗎?」
出聲叫我的人是飯塚小姐。她從走廊探出頭來,對著我招手。
於是我離開座位,來到走廊與飯塚小姐會合。
她一臉憂心地看著千鶴小姐。
「欸,大姊她感覺怪怪的吧?」
「妳也這麼覺得?我今早跟她問好的時候也很怪。都不笑,只對我說了聲『早啊』。」
「這樣可能還算好的了。她回我是『願您平安喜樂』耶。」
「為什麼要用貴族學校的問候語……」
這實在太驚悚了。那個人什麼時候變成上流階級了啊?
「飯塚小姐,這果然很奇怪呢。我們直接去問她吧?」
「也對。她說不定有什麼煩惱。」
我和飯塚小姐回到辦公室,然後呼喚千鶴小姐。
「千鶴小姐,方便耽誤妳一點時間嗎?」
「嗯?雄也,怎麼啦?」
「妳從早上開始就不太對勁,所以我很在意……妳有什麼煩惱嗎?」
「這樣啊。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啦。」
「可是,妳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沒什麼啦,只是有點私事。我之後要去相親……」
「「相親!?」」
我和飯塚小姐的驚呼完美重疊。
「我、我說你們兩個!不要叫得那麼大聲啦。」
「不好意思。可是,聽到大姊為了婚姻在做準備,就覺得好高興。希望妳能碰到對的人!」
飯塚小姐感同身受般開心地說著。
千鶴小姐卻與她相反,一臉愧疚。
「很抱歉,讓妳產生期待,但其實我不怎麼有興致。」
「咦?是這樣嗎?」
「這話說來丟臉,其實是我爸媽唸我『趕快結婚』。我也不想讓他們操心,所以想說至少表現出有結婚的意願也好。」
「原來是這樣啊……可是,如果來相親的男方很出色,妳還是會結婚吧!?」
飯塚小姐探出身子追問,千鶴小姐則是招架不住地說:「是、是啊,有緣的話吧。」看來她不太擅長談論這種話題。
「欸欸,大姊。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啊?」
「妳為什麼這麼興致勃勃啊……」
「這還用問嗎!對方搞不好會變成大姊未來的老公耶!」
「不、不要再虧我了啦。」
「不,我是認真的!」
「不要用閃閃發亮的表情靠近我!好啦,我說就是了!」
千鶴小姐敗給飯塚小姐的威壓,簡單說了一下相親對象的資訊。
對方的姓名叫水島武史,比千鶴小姐小一歲,在貿易公司擔任業務。雖然她沒有給我們看照片,但聽說體格很結實,甚至擁有空手道段位。據千鶴小姐說,對方的外表給人一種爽朗的印象。
喜歡烹飪、開車兜風、露營、天文觀測等,興趣可說很廣泛。而且他也愛品酒,經常出門旅遊去品嚐當地特產的酒。他的興趣感覺跟千鶴小姐很合拍。
「聽這些資訊,感覺是個好人嘛。對吧,飯塚小姐?」
「嗯嗯。興趣是烹飪,對女孩子來說很加分喔。而且還喜歡喝酒,跟大姊是絕配!」
當我們興奮地討論時,千鶴小姐卻輕聲嘆了口氣。
「呼……你們兩個,我剛才也說了,我對這件事不怎麼感興趣喔。」
「啊哈哈。對不起,是我們太急躁了。」
「去相親只會覺得累啦。真是的,那是我珍貴的假日啊……」
千鶴小姐開始抱怨了。
總覺得不太對勁。
明明在抱怨,卻沒有生氣。反而有些害羞。雙腳也不斷地磨蹭,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
這種反應該不會是……
「千鶴小姐,就要相親了,難道妳覺得很緊張嗎?」
經我這麼一問,千鶴小姐的臉頰微微泛紅。
「笨、怎麼可能啊!」
「不、不好意思。可是,我看妳好像坐立難安……」
「別說傻話了。只是去跟人見面而已,我怎麼可能會緊張啊。只是……」
「只是什麼?」
「就……只是覺得如果他是個好人,那就好了。」
千鶴小姐說完,直接別過臉。然後像個鬧彆扭的小孩子,嘟起嘴唇。
好意外……原來只要談論到自己的戀愛,千鶴小姐就會變成一個少女啊!
我終於知道她剛才心不在焉的理由了。不知道水島是個什麼樣的人──她一定是在想像這位素未謀面的人是什麼模樣。
什麼跟什麼嘛,太神聖了吧?
我的上司完全可以支持(推)啊!
「飯塚小姐!我興致都來了!」
「雄也,我也是!平常冷峻的上司因為相親緊張……啊!大姊,妳出乎意料地少女耶!」
「誰、誰是少女啊!」
千鶴小姐鬧彆扭地拋出一句:「受不了,你們動不動就搞怪。」
該不會讓她感到不舒服了吧……我得稍微反省一下。
她既然在相親前會覺得緊張,那就代表她雖然嘴上那麼說,其實是很認真地在面對這件事。我們調侃過頭也不太好吧。
而且我們「想替她加油」的心意是認真的。要是因為鬧過頭,而沒能讓她明白這一點,那就頭痛了。
「不好意思。想到妳可能會有一段美好的良緣,我一高興,不小心就沖昏頭了。」
「雄也……?」
「希望相親一切順利。我會替妳加油。」
我笑著表達自己的想法。
隨後,千鶴小姐害羞地露出笑容。
「謝謝你……我會加油。」
這樣嬌憐的一句話,猛力刺穿我和飯塚小姐的心。
能幹帥氣的上司帶著少女的表情說「會加油」……不行了,果然有夠可愛!
在我身旁的飯塚小姐甚至忍著內心的激動,鬼迷心竅地說:「請讓我把大姊剛才說的話弄成ASMR,然後拿去賣……!」我也不是不懂她的心情,但還是冷靜一點吧,怎麼說人家是上司喔。
這時候,千鶴小姐露出宛如少女的笑容。
「有你們支持,我現在稍微開始期待相親了。謝謝你們。」
她這張笑容真的非常天真可愛,我和飯塚小姐雙雙心動了一下。
◆
「我回來了。」
當天晚上。我一回家,葵就來到玄關迎接我。
「雄也,你回來啦。我幫你拿公事包吧。」
「嗯,謝謝妳一直這麼貼心。」
這完全是夫妻間會有的對話,但我也已經習慣了。因為葵總是表現得像個新娘子,我們也就自然而然地這樣對話。
「對了,今天的晚餐是什麼?」
「主菜是天婦羅。」
「哦,天婦羅啊。好久沒吃了,好期待喔。」
「呵呵。那請你去洗個手吧。我去準備。」
葵說完,小跑步回到客廳。
我則是來到盥洗室,邊洗手邊思考。
吃著葵親手做的料理,兩個人一起度過時光……我就是期待著這一刻,才能努力工作吧。回到家後,馬上問「今天吃什麼?」也已經成了一種日常習慣。
就算結婚了,我也要努力維持這樣的生活型態……呃,我也想得太久遠了吧。
結婚是很重要沒錯,但今年對葵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年。為了能笑著讓大學入學考落幕,我們必須一起努力。
為此,我得先更新大考的知識。畢竟如果不先知道最新的考試資訊,就沒辦法幫助葵了。
其他還有許多該做的事。我必須營造出讓葵專心念書的環境,也想給予精神上的支持。
想到此處,我不禁輕笑。
「哈哈。我超喜歡葵啊。」
「什……!?」
「咦?」
聽到有聲音從背後傳來,於是我回過頭。
只見葵滿臉通紅地站在那裡。
她這種反應……她絕對聽到我剛才那句自言自語了吧!?
「呃……妳、妳有事嗎?」
「也不算有事,因為你很慢,我就來叫你了……」
「這、這樣啊!我洗好手了,馬上就過去!哎呀,好期待天婦羅喔──」
「請等一下。」
當我想穿過葵的身旁,手卻被她緊緊抓住。即使我企圖往前,葵也紋絲不動。唔,她的力氣怎麼這麼大……!
「雄也,你剛才自言自語放閃了吧?」
「妳、妳在說什麼啊?」
「裝傻也沒用。我都聽到了喔。你說你超喜歡我。」
她果然聽到了嗎……早知道這樣,對著本人說還比較不難為情啊!
「雄也,我覺得談戀愛只有單方面付出很不好。情侶就是要互相表達心意,才會有真正的愛,才會是一對好夫妻。」
「妳講的話感覺好難懂啊……什麼意思?」
「我是說,就是……我也要說出自己的心意。」
葵放開我的手,臉湊了過來。
「我也超喜歡你……喔。」
她羞澀地這麼說完,逃也似地回到客廳。
我則被留在盥洗室,當場癱坐在地上。
「……啊!好可愛!」
我還是學不乖,再度發出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