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前進
１
輝夜佇立在王城的陽台上。
儘管風吹亂了她烏黑的髮絲，她似乎也毫不在意。
她的身上並未穿著平時的衣裳，而是一件銀色的華麗服飾，這是特別為今天而訂製的衣服。
今天過後，她應該會常常需要穿上這件服裝吧。
「好不容易整理好的髮型會被風吹亂喔。」
「幸人，是你啊……」
輝夜按住頭髮，回過頭。
她的雙眸帶著一抹憂愁，直勾勾地望著我。
輝夜站在戰場上的時候，總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然而，現在的她卻仿佛判若兩人，看起來畏縮、脆弱又不可靠。
「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我只是有些緊張罷了。」
她明顯是在說謊，不過，就算繼續追問下去也無濟於事。
再加上，“儀式”即將開始。
如果讓她心情不好的話就糟糕了。
「輝夜大人，大家已經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不過，不能換上平時的服裝嗎？」
「不要開玩笑了。妳將會成為眾人的焦點喔？再說，這件衣服很適合妳。」
「不論對方是誰，你都會說這種“場面話”吧？再說，就算穿上華服，人的本質也不會改變喔？」
輝夜輕輕瞇起眼睛，緊盯著我。我可以清楚感受到她眼神中的輕蔑。
我說的話明明很誠懇啊。
「……有時候營造出氣勢也是必要的。雖然不可以太裝模作樣，不過，也不能讓他人看輕我們。」
「你應該一開始就說這些話。就算你不說場面話，我對你的態度也不會改變。」
「妳很美麗，衣服很適合妳，這是我的真心話。」
「我總覺得這些話聽起來很不真誠。為什麼呢？」
輝夜沒有害躁，也沒有錯愕，她歪著頭，一副疑惑的表情，看來她真的沒有感受到我的真心誠意。
「輝夜大人，因為我在妳心中的評價不高吧？」
「說的也是，大概是因為我認為你是個愛說場面話的男人。」
「真是過分啊。」
「這是事實吧？你偶爾也該嚴肅一點吧？」
「我這個人總是很嚴肅。」
我這麼回答。
不過，只靠這句話，應該無法讓對方信服我，我決定用態度來表示。
「我接下來會更嚴肅的。已經可以開始“加冕儀式”了。“陛下”，人民和家臣皆在等候您，」
「這樣啊，我們快走吧。」
輝夜這麼說後，她抬頭挺胸地邁開步伐，我則緊跟在她的身後離去。
◆ ◆ ◆
距離內亂結束後，已經過了一個月了。
內亂平息後， 維里斯面臨到的最大問題，就是要推舉誰擔任新國王。
候選人有兩位人選。
輝夜和狄奧。
不過，狄奧迅速就拒絕了這個提議，輝夜將擔任維里斯的新國王，重建家園。
儘管有更多聲浪推舉狄奧成為新任國王，不過，縱使對方拼命遊說，狄奧仍以自己的病尚未痊癒當理由，拒絕了對方。
他並未生病，只是遭人削短了壽命。他應該還能夠多活三十年，不過，如果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國家一定會再次分裂。
我收到狄奧的指示，四處說服推舉狄奧的人們，這才抑制住了反對輝夜就任國王的聲浪。
大家能夠接受輝夜就任新國王的關鍵，就在於她曾和狄奧一起對抗國王。
輝夜之前曾經遭人操控，不過，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屈指可數。他們對外宣稱輝夜當時是在尋找國王的破綻。
總之，她最後還是與國王為敵。如果沒有這一個事實，她的地位其實岌岌可危。
不過，如果她後來依然站在國王那一方，代表她依然遭到史托拉特斯施咒，這麼一來，現在內亂應該就尚未結束了。
這麼說起來，我所採取的行動，可以說是影響維里斯未來的重大關鍵。
不過，這依然沒有解決掉所有的問題。
內亂之後，那些不需要經由輝夜和狄奧判斷的政務，就成為了我的工作。這些政務都需要由我來下決策。為什麼這些工作會交給我來處理呢？因為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人適任。
為前任國王工作的文官，現在僅有少數人在王城裡工作。在狄奧公正的判決下，大部份的人都受到了懲處。
這些人幾乎都幹盡了壞事，他們之前不是行賄就是脅迫他人，所以，狄奧其實根本不用做出公正的判決。這些人幾乎都被叛處死刑。
問題在於沒有人可以承接這些人的職務。安娜必須擔任輝夜的輔佐官，尤連伯爵必須擔任狄奧的輔佐官。因此，在內亂立功的人之中，現在也只剩待在王城裡的我可以處理這些事情。
因為國內尚未完全安定下來，其他的優秀人才目前仍遍佈於各地。之前僅是形式上聽從輝夜的各路貴族，依然可能展開某些行動。
在這樣的狀況下，就連遭醫師宣告來日無多的狄奧也在王城中工作。
雖然周遭的人們皆勸他進行療養，不過狄奧並不同意。他有著一股莫名的自信，認為自己還不會死。
總之，因為以上的理由，王城裡的文官人手嚴重不足。
剛任命為文官的人們尚不熟悉工作，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判斷的案件，全都送至我的手邊。
一個月後，這樣的狀況也逐漸好轉，王城裡的文官們逐漸開始發揮機能。
不過——。
「我快過勞死了……」
「你在說什麼啊。你在哈爾帕城不是說過嗎，這種單調的工作能夠讓組織運作下去，非常重要。」
「那個時候的狀況攸關性命，所以我拼上老命。現在不一樣！我想要放假！我想要好好睡一覺，然後看本書……」
看到米卡娜毫不留情地將一疊劣等紙堆在我的面前，我抱著膝蓋坐在椅子上，開口抗議。
「身為你的輔佐官我也不能休息喔。你還要抱怨什麼嗎？」
「……是沒有啦……」
「那就請你確認這些文件。還有，請你想出解決的辦法。」
在米卡娜的催促下，我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始閱讀那些文件。
交給我處理的每一個案件都微不足道。
其中一份文件上記載著一部份士兵淪為山賊，詢問我該如何處理才好，另外一份文件則是住在國家中央區域的人民提交的意見書，他們居住的地方就是內亂的主戰場。
我決定請阿爾斯的傭兵團處理山賊的問題。他們有過三次討伐山賊的經驗。交給他們處理應該不會有問題。
至於意見書，我只要讀過一遍後，將其記在腦海之中就可以了。重點在於我必須親口將內容告訴狄奧和輝夜。
不過，當我愈來愈無法集中精神，我就需要花更多時間來思考對策。若是花上太多時間，我的睡眠時間就會愈來愈少。如果睡眠時間不足，我馬上就會失去集中力。
「最重要的問題就在於我們沒有統帥文官的人才……那個人還是不肯出城嗎？」
「你是指貝德‧方大人嗎？是啊。就算派了緊急使者過去，他依然毫無回應，應該很難馬上召喚他進王城吧。」
「真是的，又不是繭居族……」
貝德‧方這號人物之前曾獨自管理輝夜軍隊的補給資源。他現在無視輝夜的要求，把自己關在城裡。
輝夜之前曾下令將他軟禁在城裡，他似乎對此懷恨在心。雖然我們將輝夜受人操控一事告訴了他，不過，這依舊無法抹去他心中對輝夜的不信任吧。
「我能體會他的心情。幸人大人，如果你對我做出這種事……」
內亂結束的時候，米卡娜便開始稱呼我為“幸人”。
米卡娜和我一起挺過了那場內亂，她現今仍是我優秀的副官。
我和她築起了穩固的信賴關係，甚至能夠直呼彼此的名諱。這代表我們之間的羈絆已經比內亂期間時更為深厚。
「我會放箭射你。」
我要訂正。似乎是我單方面信賴她而已。
「……是指妳要殺我嗎？我……說不定……有什麼理由啊？」
「那麼，我就改拿劍刺你吧。這樣應該不會鬧出人命。」
「不，這樣我可能會生不如死啊……我以後會注意自己對待妳的方式的。」
「你的判斷相當明智。不過，我也覺得自己差不多該放假了。應該說，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臉了。」
她乾脆地輕聲說出如此傷人的話之後，仿佛想起了什麼，從堆積如山的紙張最下方，抽出一張紙。
「輝夜大人給你的“聖旨”。」
「我不懂妳的意圖……」
我搖了搖頭，接過那張紙。
我一定得完成國王下的聖旨，米卡娜卻將之置於最下方。
我不懂米卡娜為什麼要這麼做。
「什麼，輝夜要去說服貝德?方，希望我能一併同行啊……她明明是要把對方帶回來處理我的業務，不過，如果我離開城裡，誰來處理這些堆積如山的文件……」
「我認為你一定會拒絕，才會把它放在最下方。不過，就算輝夜大人直接過去，方大人應該也不會搭理她。」
「啊，妳說得對。畢竟方大人都把自己關起來了嘛。不過，既然是輝夜大人親自出馬，她有可能會強行帶對方回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