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動彈不得。呼吸困難,腦袋也無法流暢地思考,肯定是因為缺氧吧。
再這樣下去可不太妙……
一股曖昧不明的危機感在始的心底湧現,使他模糊的意識一下子清醒過來。
「嗯唔!?」
即使睜開眼睛,眼界仍是一片漆黑。即使想要呼吸,仍感覺整張臉似乎被某物覆蓋著。即使想要將其撥開,雙手也被某個柔軟的物體壓著,動彈不得。
即使如此,始心裡的混亂只持續了一瞬間,意識很快地切換為戰鬥模式。然而──
「嗯呣~~」
隱約聽到的可愛聲音,讓始一下子回過神來。
始僅運用腹肌的力量慢慢地挺起上半身。於是,罩在臉上的那柔軟而有彈性的物體逐漸滑落,眼界終於敞開。
「……為什麼會這樣啊?」
仔細一看,躺在始的胸前、一臉幸福地熟睡著的,正是他的愛女──繆。
這孩子應該是一直壓在始爸爸的臉上睡覺。睡衣的襯衫敞開,露出柔軟而有彈性的小肚肚。
被這麼柔軟而有彈性的東西壓住口鼻,也難怪會呼吸困難。
然而,始吐槽的並不是繆這誇張的睡相。
而是眼前這副令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欽羨不已、彷如桃源鄉一般的景象。
「……嗯?始……?」
正在摟著始的右臂的是月。平時她總是穿始的襯衫當睡衣,但不知為何現在卻是全身赤裸,雙腿還緊夾著始的手臂,就跟第一次在奧斯卡的宅邸甦醒的時候一樣。
「呼啊啊……天已經亮了嗎?」
在始的左手邊的則是希雅,她身上只穿著一件始的襯衫,然而鈕釦全部解開,不該露出的部位全部露出,一覽無遺。
「呼嘿嘿……主人~~妾身的屁屁已經受不了啦~~」
同時摟著始的右腳──正確來說是將臉靠在胯下附近──同時搖擺著大條龍尾並說著夢話的蠢龍.緹奧,身上穿著的浴衣也凌亂不整,完全沒有達到遮蔽身體的功用。
「竟然連蕾蜜雅也……」
蕾蜜雅則是獨自躺在始的腳邊,身體蜷縮得小小的,仍在熟睡的她持續發出規律而穩定的呼吸聲。不同於其他人,她身上的連身睡衣仍穿得好好的。不過,即使是在睡夢中,手指卻仍緊抓著始的短褲的褲口邊緣。這副模樣實在是很惹人憐愛。
該怎麼說呢?臥房內的整體氣氛異常地甜蜜,甚至令人陶醉、恍惚。
美幼女、美少女、美女齊聚一堂的空間。
如此景象,必定會讓世間的男人都羨慕、嫉妒,甚至流出血淚。
「雖然只是臨時的,但明明就有準備臥室給妳們……」
始苦笑了起來,看了看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的月與希雅。
始的臥室內有七成的空間都被高大的書櫃佔據,其中塞滿了電玩遊戲軟體與書本。有一扇向南的窗戶,明亮的陽光從深藍色的遮光窗簾的縫隙照進來,看起來今天的天氣應該挺晴朗的。
其他還有書桌、電競椅、以及看起來要價不斐的桌上型電腦。架子上擺滿了動漫週邊商品,門上貼著始所喜愛的動畫作品的海報。
「……」
錯不了,這的確是自己的房間。在始失蹤後約一年的期間,他的父母仍堅信他總有一天會回來,每天都為他把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
這裡,的確是在他被召喚至異世界並嚐盡千辛萬苦、克服萬難之後好不容易回來的故鄉,他的家。
那一天。
始終於如願以償地回到了這個家,至今已過了半個多月。
這段期間,始每天早上醒來之後都要像這樣仔細地環視、觀察自己的房間,彷彿要確認自己是否真的回到了家似的。這已經成了他下意識的習慣。
這時候,臉頰感覺到柔軟的觸感。是月的手。她輕輕地、慢慢地撫摸著始的臉頰。即使只是這樣單純的動作,也讓始感受到她無窮的愛心。
「……別擔心,始。你真的在這裡。真的回到家了。」
月的微笑溫柔得彷彿樹林中透過枝葉灑下的煦煦春陽,佔滿了始的眼界。她的眼神像是徹底看透了始的心事。正當始對那一雙紅玉般的眼珠看得入迷的時候,嘴唇接觸到柔軟滋潤的觸感。
有如輕啄般的一個吻,讓始感受到月滿心為他著想的溫柔關懷。
說不定月甚至看得出他的心情剛才轉換為戰鬥模式。
「……妳說的對。我回來了。這是現實。」
始舉起怎麼看都像是真正肉身的左手,同時指尖輕觸右眼。
右眼上,沒有之前那副再熟悉不過的眼罩。
始望向月,看得到她的眼眸反映著他自己的面容,那是一個擁有普通雙眼的黑髮青年。
在深淵谷底忍受有如刑求般的痛苦之後,始得到了有如怪物般強大的肉體。證明如此事實的一頭白髮、金屬材質的手臂、以及擁有礦石光輝的魔眼,現在都已不復見。
之前準備從托達斯回地球的期間,在月等人的協助之下,始盡量讓自己的外表接近被召喚之前的模樣。
「……反而是你自己最不習慣嗎?」
月有如安撫孩子一般地撫摸著始的頭,為他梳整被枕頭壓得翹起的頭髮。
「嗯……是啊。也許是這樣。」
始苦笑著答道。眼睛跟手看起來完好如初,但那只是表面上的假象。在人造皮膚之下的仍是金屬材質的手臂,眼睛也仍是魔眼石材質的義眼。
想治好的話,用再生魔法應該能完全治好他的眼睛與手臂。
之所以沒有那麼做,是因為對始而言,有著白髮與義眼、義肢的模樣才是與月等人同甘共苦、克服萬難的自己,那已經是自己無法割捨的一部分了。
另外,純粹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始的個性可沒有樂觀到會毫無根據地相信今後再也不需要戰鬥的地步。但是,也因為這樣──
「即使回到了故鄉,我的心境似乎無法那麼快就調適過來。在托達斯時的經驗太讓我印象深刻了。」
「……而且這陣子真的很忙。」
「的確是這樣。」
回來之後至今的這約半個月的期間,每一天都忙亂無比。
而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一整個班級的師生在大白天的學校內突然同時消失,失蹤了整整一年。
這般離奇地集體失蹤的學生突然回來,當然會在社會上引發莫大的騷動了。
不但要向警察與行政機關說明緣由,還被迫去醫院接受各種身心方面的檢查。為了讓月等人在日本生活,也有很多準備要做。還要應付媒體的採訪等等,不得不做的事不勝枚舉。
這半個月來,始好好地跟家人坐下來交談的時間恐怕總計還不到一天。
「……始,謝謝你。」
月的一聲道謝,包括許多方面的含意。
從異世界過來的月等人缺乏地球的常識與知識,無法應對任何這裡的狀況。比起她們,反而是同班同學們(尤其是某個自稱深淵卿的低存在感男同學)給始的幫助更多。
為了避免讓月等人親自面對任何狀況,始一直忙碌地到處奔波,甚至不惜犧牲與雙親相聚的時光與睡眠時間,用盡各種手段為她們應付所有的問題。對於始的付出,月等人當然是既感激又內疚。
「沒什麼好謝的……因為我們是家人。」
「……嗯。不過,還是謝謝你。」
只要是為了月等人,始必定不辭辛勞,用盡心力做好一切。
對月等人而言,地球無疑是異世界。雖然狀況完全不同,始還是不想讓她們感受到自己當初被召喚到異世界時體驗過的任何不安,不想讓她們受到任何委屈與不便。
他的用心良苦,月等人當然都能體會。
然而,始自己卻不明白。
即使對他自己而言,為她們做這些事連理所當然都算不上,但是他不明白自己的辛勞付出看在月等人的眼中,有多麼地令人心疼、不捨。假如她們心裡的愛意與力不從心的無奈能以計量表的方式呈現的話,肯定早就破表了。
月簡短的一句道謝,承載著複雜的情緒。同時她將身體緊貼著始,眉眼上挑地凝視著他,希望他能體會到這樣的心情。
來自異世界的吸血公主,美麗依舊。
始的手滿心愛惜地梳整著她那一頭有如金絲一般的秀髮。指尖輕輕地劃過耳朵,讓月覺得有點癢,瞇起眼睛笑了起來。
「……現在總算能稍微放鬆一點了吧?」
「嗯。目前所有能採取的對策都完成了。不過,也只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程度而已,大概不能保證今後不會有任何狀況。」
「……沒問題的。我們也一點一滴地學習著,愈懂愈多了。」
月握起始的手,用柔嫩的臉頰磨蹭他的手心。那有如撒嬌般的動作,讓始終於理解了她的意思。
也理解了月等人不睡自己的臨時房間,過來聚在始的臥房睡覺的理由。
她們一定都在等待。等待始忙完眼前該做的對策、變得稍微有一點餘裕的時機,也就是能夠向始撒嬌的時機。
是不是讓她們寂寞了呢?始這麼想,臉上不自覺地微微苦笑了起來。
「抱歉。我也很想馬上帶妳們到處去走走看看……」
「……別放在心上。公公跟婆婆平時都告訴我們很多事。而且……」
而且時間多的是。因為今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月在耳邊如此輕聲呢喃,順便輕咬耳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