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凱瑟的招呼下，我們回到瞭望台的監控室內稍作休息。
望著密密麻麻的監視螢幕，我反而有些壓迫感，彷彿某個畫面下一秒就會被魔獸的身影吞噬。
不過除了必要的軍事設備，監控室內也有一些生活必需品，讓士兵長期駐紮的時候可以使用。
凱瑟就到咖啡機前拍一拍。
「這裡有一台咖啡機，子毅你要不要按個一杯？」
「喝了更不用睡了呀！」
我乾脆地拒絕了。
卻見藍髮異色瞳女神早就明白似的，神祕兮兮地從角落的冰箱裡拿出一大桶——珍珠奶茶。
迷人的奶白色液體裡晃蕩著黑粉圓，在異國異地添上一筆家鄉的色彩。
「……這裡怎麼會有珍奶？」我瞪大眼睛。
看見我詫異的表情，凱瑟顯然相當滿意。
「我來之前就偷偷準備了，本來要拿來當你們明天訓練的獎賞，不過既然進度超前了，今晚就先讓你品嚐品嚐吧。」
「原來是要來賄賂我？我才不會——」
啊，真香。
一分鐘後，我們坐在長桌旁，拿著粗吸管吸裝在金屬杯裡的珍奶。我發自內心感謝自己能活到現在。
珍珠奶茶在臺灣自然是到處都買得到，但在異地甚至異世界喝到故鄉的飲料，根本是過於頂級奢侈的享受。
莫名的鄉愁都湧現了。
「我在聖城開餐廳時也有賣珍珠奶茶，因為材料準備不易，賣得可貴了。」
其實是要削聖城的貴族，但食材不易弄到也是事實。跟滷肉飯嘗試找當地食材替代不一樣，珍奶我特別想還原地球口味，所以小莉絲還沒去忙演唱事業的時候，我都會託她幫我從地球帶來最重要的茶葉，以及有保鮮問題的牛奶。
「嗯，你找的茶葉是很頂級，但口感就差了這種平民感。」
什麼平民感？聽到凱瑟這樣說，我差點笑出來。
「我做生意可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不過妳泡的珍奶確實跟我老家巷口那間飲料店差不多，小時候我很愛去那間。」
真懷念呀！我的腦海裡浮現了一些童年回憶。
「哼哼。」
嬌小的藍髮異色瞳女神真是得意到不行，持續散發著「再多誇我一點」的氣息。
不過能抓住我的口味這點還真不簡單，更何況她是跟我沒什麼關係的母大陸唯一神。要知道我跟阿米和小莉絲雖然關係親密，但她們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導致我們三人間常常要去磨合。雖然我在一些方面相當隨意，像是三餐的食物部分，總抱持著入境隨俗的觀念，但真正喜愛的口味會被別人猜到，是真的讓我很意外。
……不由得想起了某人。
「讓我想起了老姊呢，以前就是她常常帶我去買手搖飲，不然小孩子能拿到的零用錢實在有限。只要我乖乖聽家人的話，她就會請我喝珍奶，我就最愛巷口那間飲料店，不是連鎖店，記得是叫什麼茶氏什麼的……」
——阿迪，今天你聽話，乖乖把暑假作業完成的話，我就請你喝珍珠奶茶！
腦海裡浮現我那位長髮姊姊的美麗身姿，牽著當時還小的我。
我們也不只去手搖飲店買飲料，還在她的帶頭下，去了很多地方玩……那些無限美好的童年時光，對年過三十歲，早已扛著太多壓力而成為「大人」的我來說，是永遠都無法取代的記憶。
畢竟在那時候，我曾以為子璃姊不只能前往更遙遠的地方，還會永遠為我張開雙臂，保護我不會受傷。
如今親人已逝，徒留下心頭的惆悵，和她留下來的意念。
「……」
卻見唯一神不再吸珍奶，只是緊盯著她那杯奶白色的液面。
「凱瑟？」
「嗯——我知道子毅曾有一位——親姊姊，你——對她——是什麼想法？」
常常說話不太客氣的凱瑟破天荒頭一遭，似乎在斟酌字句，跟平常的果斷有很大的差別。
我眨了眨眼，突然有些想捉弄她。
「不告訴妳。」
「哎……」凱瑟大失所望。
「開玩笑的。」
雖然不明白她怎麼會在意這件事，但要我說的話，倒是很單純。
我喝了口珍奶，思索片刻後便回答。
「千言萬語不如一句——」
回想在摩天輪的車廂裡，那個穿著條紋上衣與牛仔褲，遠望著夕陽的長髮女孩身影。
「她指引了我的人生方向，至今我仍照著她的話努力活下去。她曾經問過我，要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還是普通家庭的爸爸。或許這個問題真的很無聊——但每次面對會影響往後人生的選擇時，我總會想起她對我的期望。」
所以……
我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懷念的笑容。
「如果能再次遇到她的話，我很想跟她說聲謝謝，謝謝她是我的姊姊。」
「……」
說完後，總有些不好意思。或許情緒太多了。
我從記憶中回過神，看向凱瑟。雖然知道她就算是關心也很毒舌，但還是希望她不要太犀利呀——
卻見一滴一滴的淚珠，落進了唯一神手上的杯子。
「咦……」
藍髮的女神垂下頭，那雙漂亮的異色瞳湧現淚水。
凱瑟哭了。
「對不起……」她面露痛苦，雙手摀著胸口，情緒似乎接近崩潰邊緣。
「凱瑟？」
我立刻放下鐵杯靠過去關切，但藍髮女神只是自顧自搖了搖頭。
「我只是……想起了……初代黑騎士和我的感情……」
……是我的話語刺激到她嗎？本來以為凱瑟多少還有點不可理解的神性，但現在這種反應……
毫無疑問，只是一位歷經千年，終究一無所有的寂寞女孩而已。
——在這段時間內，阿毅能多陪陪凱瑟大人嗎？
我想起貝兒的囑託。
即便對唯一神還是有一些不理解，我仍下了決心。
「反正我也對妳說了這麼多，如果妳有什麼心事，也可以告訴我？」
憋著什麼都不說，只會讓自己精神狀況更崩潰，我和阿米都曾經歷過。所以我想說就當個垃圾桶，讓凱瑟抒發一些情緒。
畢竟跟我不一樣，這位黃金時代的唯一神是真正揹負了太多無法輕易道出的痛苦。
「我——」
凱瑟向我伸手，抓住我胸口的衣物，張口想說些話。
然後不知是意識到了什麼。
「啊……」
唯一神悲傷的表情突然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