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郡王大壽,全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到場了,就連太后和天子都派人送來了諸多賞賜。
康定郡王正在廳堂門口招呼賓客,此時,門外唱了雍王的禮。
他抬頭一看,正見到一名衣著華貴的紫衣青年信步走了進來。
「殿下能大駕光臨,真讓我郡王府蓬蓽生輝啊!」康定郡王忙迎上去,一頓抱拳。
雍王甘焉生得十分溫文俊秀,換身平民裝扮便跟個白面書生一般。
「郡王是長輩,作為小輩來賀壽是應該的,太后與陛下不方便出宮,我便連他們的祝賀一起帶到了。」
一旁還有幾名朝廷官員,大家熱絡地攀談起來,聊著聊著便不可避免地要聊到雍王與左翎雪的婚事。
原本一個親王娶一名江湖女子為正妃,權貴中必定多有笑話,覺得女子高攀了王爺。然而左翎雪偏偏又是天下第一的美人,雍王也就一個喜歡舞文弄墨的閒散王爺,如此男才女貌,倒也般配。
「測下來的良辰吉日,說是來年開春正適合。」
雍王笑得滿臉柔情,顯然對自己的王妃滿意極了,「我想著開春天氣暖和了,新嫁娘也能少受點罪。」
幾個大臣不住附和:「是是是,開春好,天氣也好!」
正當幾人聊得火熱時,門口管家又唱了步年的禮。一瞬間,大家不約而同地都停止了交談,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康定郡王畢竟是老油條了,摸摸鬍鬚,十分淡定地請幾位入座,並讓人帶雍王去了主桌邊上的一桌。
像這樣的日子,主桌坐的合該是在場品級最高的人。
可朝中關係錯綜複雜,黨派和黨派間互有齟齬,比如這陸相和步將軍,再比如這雍王和步將軍……康定郡王腦門一拍,乾脆就將幾人分坐於主桌之旁,主桌則是坐全場最年長之人,倒也不失為一個妙招。
步年玄衣銀冠,氣質冷峻,身形如松,行走如風,與雍王當真是南轅北轍兩種風範。
這短短幾步路,康定郡王心中就感慨萬千。左翎雪嫁給這兩位中的誰都不虧,一個是英雄美人,一個是才子佳人。不像他那女兒,給她說誰都不要,就要步年。這步年是說嫁就能嫁的嗎?他懷疑就是他豁出老臉去宮中求天子給兩人指婚,步年都能抗旨不遵寧死不屈的。
「步將軍能來,真是讓我郡王府蓬蓽生輝啊!」待步年到了近前,康定郡王換湯不換藥地又與他說了遍方才和雍王說過的說辭。
只是比起雍王的親善,步年就要犀利許多,他唇邊略帶笑意道:「郡主親自來送帖子,我怎好意思不來?」
這樣一句含沙射影的話,教康定郡王表情一下子不自然起來。
他倒是有聽說芙蕖在步年府上大鬧了一場的事情,但這女兒已被他嬌寵壞了,打不得罵不得,實在管束不了,他也是有心無力啊。
康定郡王打落牙齒和血吞,乾笑著將步年引進屋裡,「哈哈哈……步將軍裡面請、裡面請!」
步年一路與許多同僚打過招呼,唯獨經過雍王那桌時,兩人似乎都默契十足,一個偏頭與身邊人說話,一個垂首與身邊人低語,已經是明的相看兩相厭了。
男女有別,男客在正廳擺桌,女眷便在花廳用膳。
郡王妃見女兒一直走神,瞧著心神不寧,便問她怎麼了,讓芙蕖郡主猛地回神。
「沒、沒事,可能是屋裡有些悶了。」說罷舉起酒盞喝了一口,以掩飾自己的焦慮。
壽宴過半,戲台上唱戲的都演過了幾折,步年一直盯著台上,手邊的杯子裡酒喝完了便有丫鬟上來重新斟滿,因此他也沒怎麼在意。
一口飲下酒液,步年忽地盯著空杯子皺了皺眉,問倒酒那丫鬟:「味道和剛才的不一樣了,換酒了?」
丫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怕步年,瞧著十分緊張,「回將軍的話,這壺和先前的興許是兩壇酒,所以會略有些不同。」
步年點點頭,沒再多問。
又過了片刻,席間眾人開始互相敬酒走動,忽然從後院跑來一名丫鬟,來到步年身邊小聲道:「將軍,我家郡主有急事相告,想要與您在後花園一見。」
步年看了她一眼,見有些眼熟,好像的確是芙蕖身邊的丫鬟。
「不見。」他想也不想道。
那丫鬟愣了愣,語氣更急切了:「將軍,真的是很重要的事,郡主說了,只要您去見她,以後……以後她都不再糾纏您了。」
步年一聽這話更覺得不正常,但一來以芙蕖那些手段,不可能真的將他如何,二來他也很好奇,對方是不是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告訴他,便起身隨那丫鬟離席。
丫鬟見他總算應允,心中一鬆,臉上的笑收也收不住,「將軍快隨我來!」
那丫鬟提著燈籠走在前面,逐漸轉入後院,相較於前院的熱鬧喜慶,這後院就要冷清幽暗得多。
「馬上就要到了,郡主就在前面。」丫鬟似乎怕步年不耐煩,每走幾步就要回身解釋。
步年見周圍已經變得罕有人跡,那丫鬟又神色慌張、鬼鬼祟祟,像是怕被人撞見,猜到多半這又是芙蕖搞的把戲,所謂的急事恐怕也是不存在的。
他一下停住腳步,「芙蕖到底要見我做什麼?」
「有、有急事……」丫鬟見他不走了,急得大冷天鼻頭都出了汗。
步年冷冷道:「妳若膽敢有半句胡言,我就將妳抓起來以敵國細作論處。」
丫鬟嚇得瞬間渾身劇顫,連手裡的燈籠都差點抓不住,「奴婢……我……」
步年還要再逼問,突然覺得身子一熱,熟悉而不受控制的慾念逐漸萌生。
他自上次被冀元道人設計,最恨催情藥這種下三濫的東西,結合丫鬟的言行,哪裡還有不懂的。
「妳們竟然對我下藥?」他怒不可遏,臉都因憤怒而扭曲,「妳知道謀害朝廷命官是什麼罪名嗎?」
他萬萬沒想到芙蕖竟如此膽大包天,敢對他下春藥。
「不是我……」
一個郡主府的小丫頭,哪裡聽過這樣大的罪名,立刻就扛不住了,腿一軟跪到地上,「是郡主要我這樣做的!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
步年甩袖離去,等回到前院宴客之地,已是滿頭大汗。有官員見他如此,關心上前詢問,都被他拂開了。
康定郡王離得不遠,見他形貌有異,放下酒盞就過去扶他。
「步將軍,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方才喝得太多,酒勁上來了?」
步年其實可以將這件事暫且隱下,事後再找郡王府算帳,但他偏就不要。
他一把推開康定郡王,用著周圍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咬牙切齒道:「去問你的寶貝女兒!」
說罷,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憤憤然離去。
蓮艾這晚睡得極早,睡下沒多久外面就狂風大作,似乎是要下雨的樣子。他翻了個身,也沒在意。
忽地,窗戶似乎是被大風吹開了,發出一聲巨響。
蓮艾受驚之下連忙從床上坐起,隱隱透過床帳便看到房中立著一個人。他一聲驚恐的喊叫憋在喉間,天空忽地劈下一道閃電,照出了那人樣貌,他一看,竟是步年。
步年就那樣不聲不響站著,像尊雕塑一般。
蓮艾掀開帳子下地,怯怯地走近幾步。
「將軍?」
步年動了動眼珠,看向他,嗓音異常沙啞道:「我中了芙蕖的催情藥。」
蓮艾眼睛一下睜大,上前抓住他手腕上下查看,見他衣著完好,有些放心,又有些不忿。
「她、她怎能如此?」
步年一個反手攥住他手腕,將他拉到身前。
「之前兩次我沒有給你選擇的機會,這次我讓你選,你若願意,我就留下,不願意,我就走。」他忍得眼角都紅了,呼出的氣都帶著灼人的溫度。
蓮艾仰著臉看他,起先沒懂對方讓自己選什麼,後知後覺才回過味來。
「將軍讓我……選?」蓮艾有些不可思議。
他一生少有能選擇的時候,大到生死之權,小到衣著打扮,每一樣都抓在別人手中,他只有聽話的份兒,沒有選擇的權利。
從小到大,嬤嬤總教他要溫馴、要聽話、要對客人百依百順。
他漸漸也覺得這就是自己的宿命了,從沒有人讓他選,因為沒人拿他當人看。
現在,步年竟然讓他選?
蓮艾愣愣地盯著對方,像是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步年攥著他的手腕,逐漸加大了力氣,卻在與他對視片刻後驟然放開了他,轉身頭也不回往屋外走去。
他走得很急,似乎怕再多停留一瞬,就要做出食言的事來。
房門大開,暴雨傾盆。
蓮艾的視線隨著步年進到了雨裡,突然,一道驚雷自濃厚的雲層中炸響,震得人耳膜生疼,震得他走丟的魂靈都像是瞬間歸了竅。
他幾步奔到廊下,也不管會不會被如注的暴雨打濕衣衫。他看到步年走進了雨裡,馬上就要消失在眼前。
「將軍!」雨聲太大,他只好使盡全力朝步年的背影喊叫。
所幸步年耳力過人,在院門下堪堪停住了腳步。他回過身,隔著雨幕與蓮艾遙遙相望。
蓮艾攥緊了單薄的衣襟,身子抖得厲害,聲音卻沒有一絲不定:「我願意。」
步年仍是看著他,渾身已經濕透。
蓮艾以為他沒聽清,又大聲說了一次:「我願意的!」
最後一個字話音尚未落地,步年便施展輕功一個輕躍掠到了蓮艾面前。
明明被雨水淋濕了全身,他的手臂卻依舊火熱,攬住蓮艾腰肢將他打橫抱起,大步就往屋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