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醒吧——巴爾特˙巴爾巴托斯，汝為我等八大魔王與可恨的勇者血液所造，最強的『魔人』。」
在這陣呼喚聲中，我誕生了。
統領各地魔族的魔王為面對勇者這個前所未有的威脅，彼此締結協定，打造出魔人這種武器。
在我之所以為我之前發生的事——我都知道。我記得一清二楚，無須外人提醒。
——為完成魔人這個器皿，付出了無數生命。
他們的的痛楚、嘶吼、哀嘆與絕望，全堆積在我的體內。
這些負面情感融合交織，形成了——怒火。
「哦……原來就是你們啊。」
帶給我痛苦的傢伙，發洩憤怒的對象。
我咕噥著，睜開了雙眼。
那裡是一個黑暗幽深的洞穴底部，我在位於魔法陣中心的檯子上面。
微弱光芒照進洞穴裡，遠方天頂有八道影子在晃動。
內心逐漸湧起一股激憤的情緒。
「說話小心點。汝的力量再強大，終究是我等的工具。汝的脖子上戴著我等魔王加入多種詛咒的隸屬環，汝要是膽敢違背命令，那個頸環就會——」
高傲的聲音從天上傳了下來。
對方話說到一半，我隨即抓住脖子上的金屬項圈並且捏個粉碎。
「你是說這個東西嗎？」
那個聲音似乎正在撂下狠話，但要連同詛咒一起破壞並不難。
「不……不可能！」
八大魔王躁動著，響起空洞的咆哮聲。
他們居然以為區區這種程度的束縛就能使我服從，這種想法令我火冒三丈。
何等脆弱，又何等愚昧。
讓這種弱者蹂躪的事實，實在叫我難以忍受。
不能放任這種蠢材活在世上。
「消失吧。」
我仰望他們的身影——釋放出體內的熊熊怒火。
天頂消失的洞穴底部。
復仇結束後，我抬頭看向劃出一個圓來的天空。
空蕩蕩的牆面上有幾個坑洞，這時六道身影從洞中現身，降落在我身邊。
——我知道他們是誰。
他們的情報與世界局勢以及魔術知識一起，早已事先灌輸入我的腦中。
原本在我成為魔人時，他們要成為我的親信。
他們是魔族中的菁英，將會成為我的左右手，擔任我的護衛。
銀狼弗勞德。
黑龍格里多拉。
真祖雷尼。
暴鬼古拉托羅斯。
邪精靈悉達。
夢魔彼列。
我質問起他們。
「我消滅了八大魔王，你們是來討伐我這個叛徒的嗎？」
『我等並無此意，巴爾特大人。』
銀狼走上前來，以念話與我溝通。
『魔族服從強者，不管八大魔王下達什麼樣的指令，您殲滅了他們，因此您才是我們的主人——是這個世界唯一的真魔王。』
其他魔族也沒有異議，點頭同意銀狼的發言。
「你們對王有什麼期待？」
銀狼馬上回答了這個問題。
『那當然是——滅絕世上所有生命，連我們也歸於虛無——這是魔族的夙願。』
「……知道了。」
我無法認同這種心願。
「人類」那一面的我，認為甚至希望自我毀滅的魔族是很可憐的種族。
然而，對八大魔王宣洩怒氣，完成復仇的我沒有存在的目的。
那麼當當他們的王來打發時間，也是不錯的主意。
「好，我來實現你們的心願。」
他們聽我這麼一說，隨即恭敬地向我低頭致意。
『我等會永遠追隨您。』
六名親信宣誓效忠於我。
我就這樣決定毀滅世界——不久便達成了目的。
「這就是你們想看到的世界嗎？」
腳踏虛空，俯瞰瘴氣籠罩的大地。
人界軍最後的堡壘「聖域」，與勇者一併遭到毀滅。
這世上除了我再無活者，包括我那些魔族屬下也無一倖免——
「你們真的……滿意這樣的結局嗎？」
我問著那些搏命奮戰的同胞。
本來我只是想打發時間而已。
但魔人的力量再強大，戰況依然極為熾烈。
不論是服侍我的親信六魔臣，還是鋪天蓋地的魔族大軍，此時都已全數身亡。
最後一戰的戰況正是如此激烈，這世界的「存活者」難以應付得超乎想像。要不是有我在，魔族恐怕早已戰敗。如今我終於理解八大魔王為何如此焦急。
「魔族——期望毀滅的一族，這樣的生存意義未免過於……」
可悲，我這麼覺得。
賭上性命贏得勝利後卻一無所有，實在荒謬——我無法接受。
毀滅八大魔王時已然枯竭的衝動，此時又再次自內心深處湧現。
弗勞德、格里多拉、雷尼、古拉托羅斯、悉達、彼列。
他們是我的親信，但其實一開始我根本不在乎他們。
只是在一同征戰後，他們的生存方式打動了我。
而他們的死亡是如此悲慘壯烈，撼動了我幽暗冰冷的內心。
「這算什麼好結局——我絕不同意。」
怒氣攻心，我握緊了拳頭。
轟——！
這時，天空閃過一道藍色光芒。
撕裂大氣的轟鳴聲。
萬里無雲的天空劈下一道閃雷。
「果然來了。」
我大手一揮，直朝我劈來的雷電隨之消散。
「……我等很久了。」
我隨即利用魔術轉移到打雷的天頂——顯現在那裡的藍色身影背後，右手抓住對方脖頸。
「終於見到面了，人類當成『神』來崇拜的創世主。」
聲音裡散發出怒氣，抓住脖子的手使出對神用的術式。
藍色影子哆嗦著，原本平面的身影逐漸變得立體。
「這是讓你這種最高位者有肉體，墮落成為有生之物的術式。要直接消滅你很容易，只是……那樣就無法讓你理解痛苦了吧？」
創世神得到肉體，出現人形。
身體沒有曲線起伏，沒有眼睛鼻子的臉上只有口腔開了一個大洞。
「啊……啊……」
神在哀號，試圖從我手中掙脫。我只是在手上稍微使力，神的脖子便發出喀喀聲響——神慘叫了一聲，總算安分下來。
「你創造出來的世界構造，我已經有大致的理解。魔族屬於為這個世界萌芽的生命帶來『負擔』的舞台機關對吧？是本來就註定要被打倒的可憐角色。」
沒有回應。我沒理會，兀自說下去。
「假使魔族贏了，那就表示沒有達到你要求的水準。不過，魔族沒有未來，他們會自取滅亡，世界歸零，而你只需要等新生命再次誕生就行了。
沉重地說完這些話後，我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然而你萬萬沒想到，會有我這種異物出現。不該毀滅的強大種族滅絕了，不完全是魔族的我沒有自尋死路，繼續存活在這個終結的世界，害你無法重新來過。」
我把神的身體一把扯過來，盯著那張空空如也的臉說道。
「你嫌我礙事對吧？所以你才會現身，來排除我這個障礙物。遺憾的是，我有超越世界法則的力量，你消滅不了我，不過——」
接下來才是正題。
利爪嵌入神的脖子，折磨著他。
「我也可以視條件消失，畢竟屬下們的心願都完成了，我也沒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啊——」
神哀號著。
「要求有兩個，第一個是撤除魔族這個種族，第二個是……讓跟我一起走到這個結局，戰到最後的六魔臣在接下來的世界『得到新生命』。」
這個時代是魔族獲得了勝利，他們有在未來活下去的權利。
「唔……」
神只發得出沒有意義的聲音，我這麼告訴他。
「你只要回答好就行了，這麼一來答應我的誓言就會成為永遠束縛著你的詛咒。你要是敢拒絕——你跟這個世界就到這裡為止了。」
手用力抓住神的脖子，我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我的話裡帶有魔力，這場對話本身就等於在對神施加咒縛。
一會兒過後，神的嘴裡第一次說出有意義的話語。
「……好……」
「很好。」
我點頭，把神的身體隨便拋了出去。
我望著神落入瘴氣的大海，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最後的工作完成了。
我在這世上再無眷戀。
「六魔臣，你們辛苦了，希望你們在接下來的世界能盡情享受『生命』。」
我慰勞著在遙遠未來得到新生的親信——接著讓火焰纏身，連灰燼也沒有留下，自我消滅在這個世界。
第一章 魔王復活
１
我遊蕩在深沉的海底。
那裡是世界的根源，萬千生命歸還的場所。
生命終結的靈魂回到這片海洋，轉生成為新生命。我的靈魂因為過於強韌，無法融於這片生命之海。
我甚至可以憑自己的意志離開這裡，只是沒有特殊原因促使我這麼做，我也就繼續徜徉在這片溫暖的大海。
這一覺睡得很舒服。
我本來打算就這麼永遠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