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年的聖誕節
倫敦從十一月就充斥著聖誕節氣氛。
裝飾華麗的聖誕市集攤販林立在馬路兩側。對英國人來說,聖誕節是和復活節一樣盛大的節日,他們不只會送禮物給家族,還會送給朋友、同事和鄰居。每個商家都生意興隆。
十二月二十日的現在,街道熱鬧非凡,洋溢著年末的匆忙氣氛,莫名充斥著一抹浮躁的氛圍。
格拉姆斯是全球數一數二的海運公司。總公司位在倫敦。
基於海運運輸業這個產業的特性,他們的本部其實位在丹麥哥本哈根。全球共有一百二十五個據點,除了運輸業外,還擴及其他產業。格拉姆斯公司總裁艾德華?格拉姆斯必須彙整所有據點提交的報告,並把握格拉姆斯公司各產業的狀況,他一早就勤奮工作,這股猛勁彷彿能讓聖誕節的浮躁氣氛煙消雲散。
「艾德,關於我剛剛提的格拉姆斯原油能源開發一事,是我們先關注那件事的。我認為我們沒有必要跟對方分享市佔率。」
艾德走出最高層的董事會議室,佇立在電梯廳。他嘆了口氣,轉頭望向追上來的叔父。
這裡是第三十六層樓。這層樓面積寬敞,南側採用落地窗,採光良好。倫敦街景一覽無遺。在聖誕節來臨時俯視街道讓人心情愉快──然而,叔父急得滿臉是汗,沒有欣賞風景的餘裕。
「叔父……不,常務董事。」
艾德盡量壓抑著情緒,用平板的聲音緩緩回答。
「我剛剛也在會議中提過了,當我們在亞洲開發能源時,倘若太過積極霸道,只會招來對方反感。該區域本來就對我們的行動十分敏感。若完全以營利為目的,生意將做不長久。合資才是能與對方長期合作的最妥當方式。」
雖然叔父的輩份較高,但艾德是格拉姆斯本家家主,叔父只是分家家主。
就算叔父擔任董事,艾德的家世卻更為顯赫。然而,聽到艾德的反駁,叔父依然氣得漲紅了臉。
他一定在心底咒罵我是個臭小子吧──艾德冷靜地思索。
確實如此。身為格拉姆斯的總裁,同時也是下一任家主的艾德年僅二十七歲。
他的身高修長,體格結實健壯,充滿男人味。外貌宛如雕像般俊美。他有著一頭白金秀髮和一雙綠色眼眸。外貌讓人無可挑惕。在年過半百的叔父眼中,艾德確實只是個小鬼頭。不僅如此,這個小鬼頭是讓公司營運陷入谷底的前任總裁,喬治的兒子。
距艾德就任總公司總裁一職已經過了八個月。在所有董事中,這位叔父特別眼光短淺。
他總是注重眼前的利益,無法理解艾德的想法。叔父目前緊咬不放的議題,在剛剛的晨間會議上,大家就已經做出結論了。
(他一定認為那項工程能讓我們大賺一筆。)
艾德暗自摸索出叔父的想法。
「這麼一來,AL公司會超越我們啊。」
叔父咬緊牙根,搬出競爭對手的名字。
(要是聽到他這麼煽動,喬治一定會答應──)
艾德錯愕不已,差點又要嘆了口氣。你的想法為什麼如此狹隘呢?他忍不住想詢問對方。但對方一定聽不懂這個問題涵蓋的意義,艾德只好放棄這個念頭。
「我們的目標不是在競爭中奪勝,而是讓公司持續穩定的成長。因此,我們必須守護主要產業。倘若我們太過心猿意馬,導致主要產業失敗,公司才會面臨危機。比起這件事……常務董事,你負責管理的中南美區域最近常常增開臨時船班。我還沒有接獲報告,是為什麼呢?」
他壓低聲音,以窺探的語氣開口後,叔父全身僵住不動。叔父滿腦子只想著賺錢,艾德知道他私底下悄悄開設了公司,從事危險勾當。
「啊,我知道了,艾德,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管理者,合資是個不錯的主意。」
聽到艾德提到中南美一詞,叔父臉色驟變,露出討好的笑容,迅速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這樣好嗎?您不趁問題惡化前採取對策嗎?」
艾德的第一祕書羅德利站在他身後,開口詢問。
「我已經掌握他的弱點了。等到時機成熟,我自然會將他掃地出門。」
艾德低聲答覆。
「您真可怕。」
羅德利瞇起細長的雙眼,低聲輕語後,馬上閉上嘴巴,按下電梯按鈕。
長久以來,艾德都外派在世界各地的分公司,今年五月才正式返回英國。
每年四月中旬,格拉姆斯都會舉辦股東大會,今年卻破例在五月舉辦。艾德在股東會中被遴選為總公司的董事。也就是說,一直擔任總裁的艾德父親喬治遭到解聘。
距離艾德擔任公司總裁已經過了八個月。
為了讓家族認同自己的實力,艾德勤奮工作。十一月底,公司的業績終於有了起色。扣除分公司的收益,總公司近幾年來首次獲得利潤。艾德的能力終於獲得認同,能暫時鬆口氣。這是幾天前發生的事。
儘管如此,格拉姆斯公司的生意低迷了好幾年,不見起色,要重整經營並不容易,只能一步步改善。艾德在全球的經歷培養出他獨特的領導觀點,與父親喬治截然不同。
「今天要從幾樓開始?」
祕書詢問後,艾德說出進口業務部的所在樓層。業務是公司的精髓,年末尤其忙碌,現在每個人都疲憊不堪。
兩人抵達該層樓,步出電梯後,眼前即是開放性的寬敞辦公室。然而,走進擺滿辦公桌的地帶後,員工們正雜亂無章地忙碌工作。
「啊……總裁。」
「早安。」
看到艾德出現在眼前,社員的表情同時變得緊繃,艾德沉穩地回了一句「早安」。
只要一有時間,他每天都會像這樣在公司內走動。由於樓層繁多,他總是遊走在不同樓層間。倘若一直待在總裁室,他將無法得知基層的辦公桌上究竟擺著什麼文件。
企業就像人一樣。
艾德在全球工作過後,懷抱起這樣的信念。只要觀察企業員工的表情,就能知道這間公司是否擁有光明的未來。
員工用各式各樣的眼神望著艾德。
有些女員工紅著臉,眼神中明顯潛藏著憧憬。看到艾德跟前任總裁不同,頻繁出巡的模樣,年輕社員的眼神中充滿期待。有些人面露討好笑容,卻仍無法信賴艾德。有些人正準備打混摸魚,看到艾德出現,一臉尷尬。
艾德仔細巡視每位社員的狀況,不時停下腳步,跟員工攀談。面對充滿幹勁卻無法習慣工作的年輕員工時,艾德會與他們確認工作內容,並激勵已經放棄出人頭地的中堅員工。
「傑克,你現在在處理什麼工作?」
「大洋洲方面的定期船隻。」
聽到艾德詢問後,年輕員工膽戰心驚地回答。
「拜託你了。你總有一天能成為大洋洲的專家。」
只要努力,一定做得到。艾德認為總裁的職責就是讓員工懷抱夢想。聽到艾德這麼說,傑克一臉訝異,眼神閃閃發光。
「珍妮佛,前幾天馬丁?威爾公司的那件事結果如何?」
艾德跟幾個人攀談後,詢問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性。她是這層樓裡其中一位業績優秀的業務。
當艾德巡視樓層時,總是會盡量找優秀人才交談。
他想靠這樣的方式讓對方感覺工作表現遭到認同,獲得成就感。同時也在昭告他人:只要努力,公司就會認同你。」
「毫無頭緒。聖誕節將近,貨物本來就堆積如山。但對方堅持不肯更動期限。倘若我們想不出辦法解決,他們這次就要委託P&R公司處理了。」
珍妮佛亮眼的成績似乎讓她充滿自信,能毫不畏懼地與艾德交談。
「總裁,不用擔心……」
艾德瀏覽遞來的資料後,這層樓的主管走過來,語帶顧忌地說道。儘管他面露諂媚的笑容,卻對工作毫無幹勁。看到艾德插手,他一定深感不耐。
「卡爾,你來得正好。你的部下正傷透腦筋。幫我跟船隻整備部門交涉。你一定有辦法搞定。」
聽到艾德這麼說後,主管一臉不情願,珍妮佛卻表情一亮。
「要是能這麼做就太好了。管理部堅稱沒有船了。」
卡爾露出嫌麻煩似的表情,回到座位上後,姑且開始撥起電話。珍妮佛一副惡作劇成功似的模樣,望著艾德。
「謝謝你祝我一臂之力。我知道船明明還有空間,但是他根本不肯幫忙。」
珍妮佛能力優秀,後續發展一定會很順利。艾德正要離去時,瞥到珍妮佛的左手無名指。無名指上戴著一個不曾看過,閃閃發亮的鑽石戒指。
「妳什麼時候訂婚了?恭喜。」
他忍不住向對方道賀。珍妮佛一臉訝異後,眼眶微微泛紅,笑著說:「謝謝你」。這位優秀員工本來露出一臉專業的神情,現在卻轉化為女性年輕貌美的柔和表情,艾德也不禁揚起由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