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悄然立於某處的宅第。
產屋敷宅邸炸毀後,此處就成了鬼殺隊的司令部。
知道這個地方的,只有少數幾人。
在寬敞的起居室裡,有三位同樣將髮型剪成西瓜頭,又有著相同面孔的孩童端坐於其中。
三人都將畫有眼睛圖案的符紙貼在額頭,以細毛筆在攤開於自己矮桌的紙上描繪著無限城的平面圖。
坐在中間的黑髮少年,是產屋敷輝利哉。
在父親耀哉已經去世的現下,年僅八歲便當上了產屋敷家當家的他,迅速披上了家族當家的象徵--在袖子上渲染紫色色暈的外褂。
而坐在後方的兩名白髮少女,在輝利哉右手邊的名叫彼方,在左手邊的則是玖伊奈。
他們是耀哉與天音生下的五胞胎的其中三人。
姊姊日夏與雛希不選擇離開父親身邊,與雙親一同死於那場爆炸之中--
彼方在平面圖上畫起新線條時,手突然停了下來。
她的大眼睛裡湧出淚水,流了下來。
既嚴厲又溫柔的父母,以及總是互相幫助的兩位姊姊。他們的身影與散落的花一同重現於彼方的腦中。
罹患疾病而命不久矣的父親耀哉以自身作為誘餌,將誘來的鬼舞?無慘連同宅邸一起炸毀。母親和兩位姊姊也以自己的意志與父親一同消逝……
無論是輝利哉,還是玖伊奈或彼方,都明白這是最妥善的方法。
留下來的三人,還有必須完成的重大要務。
然而,眼淚卻--
坐在前面的輝利哉似乎察覺到了,他靜靜地說:
「不要哭。」
輝利哉沒有轉頭,依然面向前方,不斷畫著平面圖。坐在後面的彼方看不到他露出了何種表情。
「手絕對不能停下來,我們不會輸的。」
「!」
縱使不知道表情,但光聽聲音,彼方便可清楚明白一起長大的五胞胎哥哥的心情。她重新拾起了勇氣。
鬼殺隊士們現在正在無限城內流灑熱血,與鬼交戰。
必須將城裡送來的情報點滴不漏地描繪出來才行,這就是他們現在該做的事--
「是。」
依然流著眼淚的彼方提振精神作出回覆後,再度動起筆來。
輝利哉等人所在的起居室的濡緣(室外的簷廊)上,有兩名強壯的男人面朝外,正經八百地端坐著。
坐在右邊的年輕男性,是前音柱宇髓天元。
髮色為銀色,左眼上戴著飾有華麗寶石的眼罩。
不久前,宇髓在吉原遊郭與上弦之陸--墮姬與妓夫太郎這對兄妹鬼交戰而獲得勝利。
「上弦」是直屬於無慘麾下的鬼中最強的六名被授予的位階。「陸」屬於第六強。
儘管是第六,依然不是柱能夠輕鬆取勝的對手。
證據就是繼前次鬼殺隊打倒有「上弦」稱號的鬼,已經隔了一百一十三年之久。
宇髓在激戰中失去了左臂與左眼,之後雖然引退而不再擔任柱,但還是像現在這樣一直在後方支援著鬼殺隊。
「輝利哉大人真了不起,尚未走出喪父之痛就指揮起鬼殺隊,努力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對不對啊,煉獄老兄?」
與宇髓相隔些許距離端坐的另一個男人,是煉獄槙壽郎。
他是與上弦之參猗窩座交戰而死的炎柱煉獄杏壽郎的父親
父子的長相十分相似,顏色有如烈火的頭髮也是如出一轍。
「……是啊,年幼的孩子們都如此發憤圖強。」
槙壽郎過去也曾是炎柱。
然而他對於自己身為劍士的力量感到絕望,長年過著藉酒澆愁的日子。
槙壽郎在那段時期的生活十分荒誕,甚至將煉獄家代代相傳、珍貴的「歷代炎柱之書」撕得破爛。
不過,現在不同了。
他透過炭治郎,聽聞兒子杏壽郎臨死前留下了「希望您保重身體」這句關懷之語後,重拾了過去擁有的率直心靈。
「為了不辱煉獄家之名,我也會和杏壽郎一樣拚上性命保護他們。」
兩名男人靜靜地坐著。
不過,他們的心中已熊熊燃起了火熱的鬥志。
置於他們膝蓋前的,是自己的日輪刀。
刀鍔為火焰形狀的,槙壽郎的刀。
刀身寬又厚重,像是把巨大菜刀般的,宇髓的大刀。以前共有兩柄,但在失去左臂的現下變為了一柄。
為了能隨時取刀作戰,兩人皆將刀柄置於右側。
在宇髓天元與煉獄慎壽郎的保護下,起居室裡的三兄妹正在奮筆疾書。
三人之能夠得知城裡的情報,要歸功於貼在額頭上、繪有奇妙圖案的符紙--「紙眼」。
這符紙施有鬼之青年愈史郎的血鬼術,貼著符紙的人之間可以共享視覺。
與鬼殺隊一起飛入城內的鴉群「?鴉」,也在脖子上掛著紙眼。?鴉負責隊內的聯繫,牠們很聰明,不但能像人類一樣說話,也讀得懂文字。
輝利哉、彼方與玖伊奈對?鴉送來的戰況進行分析,進而指揮鬼殺隊。
為了盡可能多保護一位隊士。
為了不敗給來襲的鬼。
他們絕對不能停下手。
在同一間宅邸的另一間小房間裡--
蓋著棉被睡覺的禰豆子呻吟不斷。
她睡覺時依舊穿著麻葉圖案的和服與黑色外褂,似乎有發燒。
禰豆子全身流滿汗水,有時還會發出咕嚕嚕嚕嚕的呻吟聲。
她已經沒有用竹筒塞住嘴巴,尖牙從嘴唇縫裡露了出來。
(她看起來很痛苦。)
戴著紅色天狗面具的老人,陪伴在睡著的禰豆子身旁。
他是過去將炭治郎培育為劍士的鱗瀧左近次。
鱗瀧以水沾濕手巾再用力擰乾,為痛苦的禰豆子擦拭額頭。
(協助主公、名叫珠世的鬼送來的藥,我已按照吩咐讓她服下。)
那是「將鬼變回人類的藥」。
珠世是憎恨無慘,發誓要對他復仇的鬼。
她在數百年前被鬼舞?無慘變成鬼,後悔吃掉了自己的丈夫與孩子而存活至今。
她脫離了無慘的支配後,花費長久的時間研究鬼的身體,製出了各種藥物。
珠世只有一個念頭。
--希望打倒無慘。
她在心中就只抱持著這個願望,活過了數百年。
得知有鬼與無慘敵對的耀哉,在某個時候向珠世請求協助。
耀哉希望珠世能與鬼殺隊裡精通藥學的蟲柱胡蝶忍一同進行研究。
身為人的忍,以及身為鬼的珠世,都擁有相同的目的與信念。只要兩人同心協力,便可開發出打倒無慘的藥。
於是,這個機會終於來到了。
在產屋敷宅邸的爆炸之下,無慘的身體遭到破壞而動彈不得。此時珠世迅速撲向前去,她讓自己的左手被吸收進無慘的身體裡,注入了「將鬼變回人類的藥」。
現在與鬼殺隊並肩作戰的鬼共有禰豆子、珠世,以及總是與珠世一同行動的愈史郎這三名。
珠世與愈史郎的身體都不用吃人便可生存,但還不能被日光照到--也就是說,禰豆子是唯一一名克服太陽光的鬼。
(究竟禰豆子能否恢復為人類呢?)
只要禰豆子恢復為人類,就能阻撓無慘的企圖。
他花費千年以上不斷尋覓的完全體之夢--「克服太陽」將會回到起點。
在這長久的歲月裡,不會被日光消滅的鬼就只有禰豆子而已。
端坐的鱗瀧看著睡著的禰豆子,心臟不斷噗通噗通地狂跳,全身都冒出了斗大的汗珠。
(最終局面這四個字好幾次閃現於腦裡。)
鱗瀧嘶--地大大吸氣,呼----地緩緩吐出。
(每次閃現時都讓我心跳變快,身體深處顫抖起來。)
儘管他深呼吸過後仍靜不下心,咕嚕一聲吞了口水。
(這漫長的戰鬥,說不定會在今晚告終。沒想到我居然能活著目睹這一刻。)
鱗瀧無法想像的場面,正在分分秒秒地迫近。
就在這寒冷而寂靜的冬夜裡。
(炭治郎。回想起來,自從你把變成鬼的妹妹帶過來時,我就感覺到某個大齒輪開始轉動了。)
鱗瀧身為使用水之呼吸的「培育者」,負責培訓鬼殺隊的候選生。他透過水柱?岡義勇捎來的信而得知炭治郎與禰豆子的存在,進而與他們邂逅。
炭治郎還是賣炭少年時的身影,清楚地浮現在鱗瀧的腦海裡。
?門炭治郎--本來是個過於善良而無法對鬼下殺手的少年。
他頂著一臉天真無邪的表情,甚至連刀都沒碰過。
炭治郎為了保護禰豆子不被日光照到,讓她藏在自己編的舊竹簍裡,小心翼翼地背著她走。
(如果至今為止的戰鬥建構出來的,是一個巨大裝置的話--)
炭治郎與禰豆子是兩個小齒輪。
嵌進這兩個小齒輪後,原本停滯不前的狀況一鼓作氣動了起來。
鱗瀧隔著天狗面具直直注視著禰豆子。
注視著躺在被褥上,痛苦地緊咬臼齒的禰豆子。
究竟禰豆子
能否恢復為人類呢?
只要禰豆子恢復為人類,就能阻撓無慘的企圖。
他花費千年以上不斷尋覓的完全體之夢--
「克服太陽」將會回到起點。
在這長久的歲月裡,不會被日光消滅的鬼就只有禰豆子而已。
(不要輸了,禰豆子。)
接著,他遙想著正在無限城的某處奮戰的炭治郎。
(不要輸了,炭治郎。)
絕對,不要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