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
平交道的警示器一直響個不停,高架工程的鑽頭聲也持續轟隆作響。
明明正值春天,天氣卻又悶又熱。周圍沒有任何一點風,使得那些噹噹噹或轟隆隆的吵雜聲,就這樣一直在旁邊響個不停,不禁讓人感到心煩意亂。
鋼骨外露的車站目前正在進行施工,月台地板上鋪了一塊塊塑膠墊,使得地面變得有些凹凸不平。正在等車的女孩子們為了站穩腳步,個個都把裙子底下的美腿張得開開的,十分賞心悅目。啊,那個女孩的後大腿上有顆痣。看起來好色啊!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就是覺得好色。
──第一月台A側往……的列車即將進站,本列車將停靠沿線各站。請各位旅客退至黃線後方等候列車進站。
鈴鈴鈴,月台上響起了一串提示列車出入站的鈴聲,橙色的警示燈開始閃爍著,廣播人員的聲音也自擴音器中傳了出來。這個車站已很老舊,不但月台的寬度很狹窄,水泥牆上也堆滿了灰塵,看過去一整片都帶著灰暗的顏色。隨著人潮愈來愈多,大家開始在人群中尋找空檔站立,等待電車的到來。歐吉桑、歐巴桑、女孩子、臭男人、穿制服的女孩、擦睫毛膏的女孩。至於親子檔或老先生老太太在這個時間點則很少見。現在是白天需上班上課的人準備回家的時間,而我卻正要去準考班上課。雖然很煩,但我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因此只能乖乖去上課。畢竟我很明白自己就算待在家裡,也只不過是上網或打打電動,無謂地浪費時間而已。
──電車即將進站,請各位旅客保持安全距離。
車站人員改以麥克風代替錄音廣播,努力提醒乘客。
請各位旅客退後,請各位旅客退後~
實在不知道他們是在哪裡說話的。根本看不到人。但是就算再怎麼警告,大家除了往鐵軌的方向擠之外也無路可去了,只能沿著月台邊緣快步移動。
人潮仍持續的慢慢向前推擠,就連我也被推到了前面大約第二排的位置。
即使如此,現在人已經多到根本沒辦法排隊上車的程度了,連自己所站的位置到底進不進得了車門都不知道。畢竟就算天花板上掛著寫了號碼的標示牌,也不見得就和下一班車的車門位置吻合。
這個車站規模雖然不算小,但是既不特別出名、外觀也稱不上雅致。就只是因為這個平凡無奇的車站剛好適合轉車,才會有那麼多的人選擇住在這附近。而我本身也和這座車站差不多,既不出名也不具魅力,只是個不起眼的男人罷了。
請各位旅客退後,請各位旅客退後~
就說已經沒地方可以退了啦!真受不了,明明電車來的次數那麼頻繁,月台上卻老是這麼擁擠。而且就算到了下一站也還是一樣,不禁讓人感嘆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充斥著那麼多平凡無奇的人類。
雖然這麼想會讓人感到有些不耐,但說穿了也不過如此。大概也只有小鬼才會在此時浮現出『如果把這裡的人通通捏扁應該很有趣』之類的幻想,真是丟臉。
因為瞄到站在斜前方的男子拿起了手機,使得我也忍不住拿出來看。明明平常就沒什麼人會傳簡訊給自己,雖有參加一些SNS(社交網路服務),但由於我根本就沒有在更新網路日誌,也就不會有什麼人來瀏覽。即使如此,盯著這個小螢幕看還是比站在這裡感受現實來得輕鬆。
請各位旅客退後! 請各位旅客退後!
真煩耶!到底是要退到哪裡去啦?前面後面還不都一樣是月台?電車到底來不來啊!我已經受夠那個車站人員的聲音啦!
碰、咚。
──突然傳來、
這樣一陣、
讓一切終結及開始的聲音。
那像是由某人所發出的,一道告訴自己『輪到你了』的聲音;又或者可說是一道命令自己現出原形的聲音。
就連那是發生在一瞬間、十幾秒內,還是長達一分鐘左右的事情都分不清楚。
伴隨著那道聲音,我感覺到腳底下的月台似乎沉甸甸地震動了一下。原本還以為是發生了地震,但周圍很快地就充斥著『不要!』、『哇啊!』、『快停下來!』、『發生什麼事?』、『有人…!有人…!』、『危險!快停下來!』、『快點後退!』、『快按下按鈕!』、『來不及了!來不及了!』的吵雜聲。
在如同靜止畫面般的四周,說話聲與其他聲音交雜纏繞在一起,就連空氣都變得十分扭曲。而整個靜止畫面的焦點,則在於一名穿著淡紫色衣服,體型微胖的女子正倒臥在鐵軌上的景象。那一身的紫色頓時遮蓋了一切景物,如今我眼前的世界變得只剩下不同濃淡的紫色。於是我便聽從自己內心的衝動,毫不遲疑地做出了行動。
哇啊啊啊!
周圍似乎傳來更大的聲音,但我已分不清楚了。分不出那聲音到底是從我的嘴裡發出的,還是旁邊有人喊出的,總之所有聲音已經全都混在一起化不開了。
那一瞬間,某種被我封印在心底深處,而且我是連自己曾經這麼做過都已忘得一乾二淨的東西,就這麼爆發似地被釋放了出來。我走近鐵軌,並且注視著那個就躺在自己身旁的微胖女子。我的眼前的泛白變得愈來愈大,還有一道巨大的聲音正排山倒海地逼近,氣勢之劇烈彷彿就要把這裡的混沌氣氛及靜止畫面全撞毀般。
我很篤定,它將會把我和所有的聲音都吞沒融化掉。一切都結束了。不過我正是為此才活在世上的。我奮力地吶喊著,如同在祈禱著,亦像是在倚賴或留戀些什麼,又或者是一種能使自己獲得解放的告解。我想自己大概沒能喊出聲音,但依然竭盡全身的力氣奮力表達著。
我就是為了現在而活的。我──我就是──為了──
一切都變成白色的了。
『我就是為了這一刻,才活到現在的。』
#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這是夢境的起點。
又或者是,該清醒的時間。
一早起床,就在電視裡看見自己的家。
「各位觀眾,這裡就是待中同學的家。裡頭的人正迎接著寧靜早晨的到來。來自全國各地,衷心期盼著待中同學能早日康復的民眾,今天也傳了許許多多的訊息給本台……」
露出憂心表情的女記者,正刻意壓低著音量朝攝影機說話。當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忍不住把窗戶打開的這個舉動,正是玲夫犯的一大錯誤。女記者一看見他便大聲喊著:『那位是待中同學的弟弟!他就是待中謙同學的弟弟,名字叫做玲夫!』,並且還如同發現珍禽異獸般地開始拍起照片來。即使這讓玲夫感受到的恐懼更大於憤怒,但就他所知,自己的照片或影像似乎沒有出現在報導中。不曉得是因為受到什麼個人資料保護法之類的影響,還是單純認為『待中謙的弟弟』一點也不重要所致。
電視螢幕上依舊顯示著自家的外觀景象。這是一間由過氣的方格子大門,搭配上看起來像木板牆的深茶色外牆所建構而成的老房子。方格子門旁擺著放花盆的架子。電視機裡頭的天空看起來似乎比真正的天空還要清澈。那間房子的內部,就是我現在身處的地方。想到這裡,玲夫覺得自己像是被關在電視機裡頭一樣。畫面的右上方正顯示著一排字幕,還有謙的照片。
「加油! 奮勇解救女子的謙同學 目前仍未甦醒」
──差點忘了。謙他現在還在醫院裡昏睡著。
看電視比實際從醫院打來的電話更能得知謙的現況。玲夫從位於二樓的房間走出,下樓到客廳去。目前整個家靜悄悄的,明明外頭還很明亮,房子裡卻有種陰森森的感覺。玲夫就連母親到底是已經出門了,還是仍在房間睡覺都不清楚。
家裡養的貓可洛發現了玲夫,朝他靠了過來,喵喵地叫著。
「你肚子餓啦?」
玲夫從冰箱上拿了一罐貓罐頭,打開倒到可洛專用的器皿裡。明明一般可洛這個名字都是用在狗身上,但個性古怪的謙就是硬要給貓取這個名字。雖然可洛應該不知道自己被取了怪名字,但牠卻討厭謙。明明是謙自己把貓撿回來的,但平常既不照顧也很少理牠,這樣會被貓討厭也是理所當然的。
「怎麼了?」
最近可洛常常會突然間抬起頭來,似乎像在尋找著誰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討厭的人突然不在了,反而讓牠覺得很不自在?不過沒一會兒就又低頭繼續吃東西。
玲夫也拿出牛奶及預先買回來放家裡的麵包當早餐吃。這一個星期裡,不是在外頭吃飯就是買現成的東西回家吃。再這樣下去,冰箱裡的肉類或蔬菜等材料大概會壞掉吧。但也沒辦法,玲夫平時不會自己做飯,而母親現在也沒有那種心力。畢竟在上週末出門買菜時,誰也預料不到後來會發生這種事。
打開電視一看,另一台又開始播報著『謙同學』的新聞。
「本台今天又收到許多期盼待中同學早日康復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