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窗邊的少女 CHAPTER01
七曲七海經常遲到。
修正一下。
七曲七海天天遲到,沒有一天不遲到。
她的遲到成了尋常的日常景象,變的反而是面對這景象的老師和班上同學,雖然近來變化愈來愈顯得疲乏。老師起先是出聲警告,接著大發雷霆,然後是一臉苦悶地視若無睹,最後乾脆放棄理會,直接來個置之不理。班上同學見老師這樣的變化,起先覺得有趣,接著厭煩,最後則是厭倦。
至於今天,七曲七海照樣遲到了。
教室門一開,「……我遲到了。」她慵懶的嗓音響遍開著朝會的教室。為什麼她不能悄悄地進入教室呢?相信班上所有同學都抱持著相同的疑問。但她像是為了遵守某種禮儀,說著走進了教室。
「嗯?好。」
如今這儼然是老師固定的回答方式。
每一次問她遲到的理由,回答只有女性特有的那個周期名稱,或許老師因此認為問了也是白問。
……自從來到這一班後,每天聽到相同的理由,不管再怎麼熱血的老師必定也會變成這副德性
我看著她一路像是刻意往講臺前走去。
及肩的短髮隨處亂翹,總是帶著一雙惺忪的睡眼。只要有心打扮,她肯定會是個亮眼的美少女,可惜從駝著背走向自己座位的模樣看來,她對這方面的努力完全沒有興趣。
七曲七海在位子上坐了下來。
老師流暢地進行朝會,在點名簿上書寫的動作也和平常無異。
早上的時間一如往常地過去了。
坐到位子上後,七曲在做什麼呢?她非常普通地在上課,至少就某種意義看來是如此。除非需要移動到其他地方上課,基本上她從不離開座位,不拿出課本也不拿出筆記,只是手肘支在桌上,托著臉頰眺望窗外。如果不需要出教室,從朝會到下午班會,除了午休和上洗手間,她都是那副模樣。
七曲這樣的態度自然惹來某些老師不快,儘管大可直接開罵,他們卻突然拋出問題,打定主意要讓她回答不出來……投出變化球,結果慘遭逆襲。
七曲的考試成績相當優秀。
問題就算超出課堂進度,她也回答得泰然自若,叫老師沒辦法再找碴。
「……請問可以了嗎?」
七曲朝窮於回應,渾身僵硬的老師說,接著又恢復平常的姿勢。那樣子看來雖然痛快,之後老師的怒火無庸置疑地將轉向其他同學,因此她的行為帶給人的印象總不僅止於帥氣。
不管就老師還是學生的角度看來,七曲因此成了格格不入的存在。
格格不入的她今天也是獨自一人眺望窗外。她在望著窗外的景色嗎?窗外的風景只有學校的後山,靠走廊的窗戶則是可以一望附近的城鎮景象,老實說七海那一邊的景色十分枯燥乏味。
雖然枯燥,七曲始終眺望著那樣的風景。
「妳在看什麼?」
一開始同班時,幾位班上同學對這件事感興趣,上前問她,七曲只充耳不聞,後來氣氛變得險惡,她也一概不予理會。之後不曉得事情變得怎麼樣了,不過從她如今仍照常遲到,照常懶洋洋地眺望窗外,反覆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看來,想必是順利應付過去了吧。
七曲七海被貼上怪人的標籤,「消極被動,無須理會。」並且加上這麼一段解釋,束之高閣。老師或許也參考了這個標籤,對七曲採取起不干涉的態度。
除了遲到和上課態度差勁,七曲的成績優秀,也不給其他學生添麻煩,到頭來大家都覺得用不著理她,也沒人打聽出她為何每天望向窗外。
順帶一提,我在窗外望見了一個獨眼的巨大黏體生物。
777
課堂結束,放學後的向晚時分……
「晚安。」
寒暄聲響起時,我人正在大樓屋頂。
「…………」
我沒有回應,大樓底下照理就快要有事發生,最近這成了我唯一的樂趣,因此我不想錯過。這棟大樓足足有二十層樓高,我坐在屋頂預防有人不小心摔落的欄杆上,這地方高得要是有人發現我這副模樣,說不定會誤以為我打算跳樓自殺,趕緊打電話報警。
不過這裡沒有人會做這種事,報警的電話打不通,打通了警察也趕不到這種地方,在我背後出聲的那個人自然也不認為我是跑來自殺。
「唔……腐犬?」
那人運用搜尋功能找出我的名字,出聲叫喚,即使如此我還是沒有應聲,堅決無視對方,希望他能知難而退,遺憾的是那人並沒有這麼機靈。
「我叫獨歌仙,興趣是一個人唱卡拉OK。」
誰管你啊。從聲音聽來那應該是個有點年紀的人,遭一介高中男生無視到這種地步,難道他不會生氣嗎?
快滾到別的地方去吧。
我心想,往大樓底下望去,俯瞰無人走動,人類以電獲取的地面星辰消失的街道。
這裡同樣見不到一般人的身影。
這星球上有個小祕密,知道的人不在少數,但在知情與不知情的人之間,存在一條怎麼也無法彌補,不能彼此理解的鴻溝。知道的人不需要特別努力也能知道,不知道的人不管怎麼努力,知道的人如何引導,也接觸不了這個祕密。沒有人知道之間的界線如何劃分,就算知道也沒有人會在電視上大肆宣揚,也許真有過這樣的人,但是沒有成功。
這世上存在絕對的界線,雙方皆依從這條界線生存。我們平時過著一般學生、社會人士的生活,在界線的另外一邊,同時也定期過著「另一邊」的生活。
沒有人生活在「另一邊」的世界,那裡和我們生存的這個星球有些不同,是外星人製造的空間,代理人「塔米諾」將那地方稱為「鏡」。
這大概和網路用語中的鏡站是同樣的意思,用來分散大量點擊造成的負荷,或是備份網站的正是所謂的鏡站。如名稱所示,「另一邊」的風景與我熟知的街道如出一轍。
先前我也提過,「另一邊」的世界沒有人類生存,取而代之的是怪獸。在天空飛翔,在地面爬行,在地底潛伏,不論在水面上還是在水裡,甚至是火山口……在現實世界,地面上沒有一個地方不會發現人類的蹤影,在「鏡」中則是怪獸無所不在。
底下有頭怪獸,外形如一頭在地上爬行的芋蟲,體型約佔有兩線道的道路,身長實在判斷不太出來,因為怪獸從路口轉角處彎了過來,還有長長的身體拖行在後頭。高度約有四層樓高,渾圓的頭部前方有個像是鼻子的黑丘,三個玻璃珠般的眼睛嵌在上頭,鼻子底下有個無比凶殘的巨大下顎正大肆啃咬著柏油路面。
整體呈現漆黑的身體一路拖曳著暗綠色光芒,光線出現又消失,複雜交錯的線條繪出幾何圖樣,在黑夜見來想必會是一幅夢幻的景象,但在夕陽餘暉映照下,只讓人覺得噁心。
在二十樓高的大樓屋頂,我坐在預防摔落的欄杆上俯視著那樣的怪獸,臉上戴著一個怪異的面具,等待兜帽戰士現身一戰。
「………………來了。」我喃喃說。
「大──迴──轉……攻擊!」
怪獸前方突如其來響起女孩子的嗓音,聲音的主人如陀螺旋轉,往怪獸的鼻尖揮下手中的金屬棒。金屬棒在迴轉中變形,生出無數的突起物。棒上有一列直排的小洞,洞裡猛烈噴發的藍色火焰如噴射器為金屬棒加速,就連金屬棒的主人也不敵這股力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金屬棒的拉扯下,兜帽戰士發出了分不清是慘叫還是吼叫的叫喊聲,往怪獸的鼻尖穿了過去。笨重的敲擊聲連這裡也能聽見,向外擴散的衝擊波形成藍光,往周圍延伸。芋蟲全身劇烈搖晃,看來是攻擊奏效了。失控的龐大身軀壓毀路燈,掃去紅綠燈,扯斷電線。怪獸身旁倖存的路燈上,兜帽戰士就降落站在那裡。制服裙襬搖曳,上半身是橘黃色的運動外套,特製的兜帽直蓋到鼻子,整張臉只見得到下垂的嘴角,兜帽上有一對冷漠的圓眼珠子,邊緣繡著鋸齒狀的尖牙。
登錄名稱為「兜帽戰士」。
這名字聽來像大胃王 ,但是想當然耳,由來應該是外套上的兜帽。
打扮怪異的高中女生對抗巨大無比的怪獸,手中拿著的還是變形金屬棒這種奇怪的武器。
這詭異的世界正是在「鏡」中發生的真實情形,戴著奇怪的面具隱藏自己本性,與怪獸「巴洛斯拉德」作戰,就是我們這些「假面」過的另一種日常生活。
在大樓屋頂,我入神地望向兜帽戰士。
我增強「強化光子」能力,使用特殊力量讓視力倍增,往兜帽戰士望去,接著把視線從抬頭挺胸的整體形象往唯一沒有被兜帽遮掩的下垂嘴角聚焦,對照常見的女孩子,找尋起其中的共同點,持續進行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