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你有可能會在近期躺進桶棺裡喔。」
滿臉皺紋的占卜師老婆婆從水晶球的另一側張大眼睛朝我看來。
「桶棺?妳在開啥玩笑啊!我才剛滿十六歲耶!」
我兩手撐在鋪了一張有些髒兮兮的紫色桌巾的桌子上,瞪眼直視占卜師老婆婆。
「嘻嘻嘻,你就好好保重吧。希望你可以比咱這老太婆長壽哪。」
……笑成那樣,擺明就是巴不得我最好短命早死。
明明剛才一副氣若游絲的模樣在拉客。
還一邊用可憐兮兮的聲音說啥「咱今天連飯都沒得吃」。
那時是我早上前往學校上學的途中。因為我本身也是個口袋空空的窮小子於是一時對老婆婆產生同病相憐之情,也就註定了這個倒楣的結果。最後我的下場就是被帶到街角一處瀰漫著一股樹木腐敗氣味的帳篷裡,在詭異的骷髏和蠟燭和鍍金壺的包圍之下,聆聽我連聽都不想聽的占卜。
「哼。反正這一定是妳瞎編的鬼話吧!」
「狗、狗嘴吐不出象牙!竟然敢說咱的占卜是瞎編的鬼話?」
占卜師老婆婆怒目圓睜地用力敲桌。塔羅牌被她這麼一拍掉到地上,死神那一面向上掀了開來。……現在是大家一起來咒我早死早超生嗎?
「聽好了。咱可以預知任何未來。不如咱舉個例吧--看樣子今晚一定會有一場強烈的暴風雨喔。」
「今天一大早就晴空萬里耶?而且今晚的天氣會如何看天色就能預測了吧!妳好歹占卜一下更未來的事好不好!」
「這個嘛……根據咱的占卜,再過一百年就會有機械的車輛在路上行駛奔馳。兩百年以後,大概就會有飛得比鳥還快的機械在天上飛了吧。旅行時再也不用聞著馬糞的味道啦。」
「那種屁話誰信啊。再說一百年後的事到底要怎麼確認!」
「你不信就算了。……好了,快點付錢吧。」
老婆婆把骨瘦如柴的手往前伸。
「占卜費啊、占卜費。你不會以為不用付錢就能拍拍屁股走人吧?」
「嘖,誤上賊船了……多少錢啦?」
雖然這占卜根本一文不值,可是既然占都占了那也沒辦法。
快點把錢付一付閃人吧。我拿出錢包打了開來。
老婆婆的手「咻」的一聲迅如疾風地從旁切入。等我注意到時,她的手指已經掐了一枚銀幣。那銀幣原本放是在我的錢包裡的。
「啊!死、死老太婆!」
「嘻嘿嘿嘿~承蒙惠顧~」
占卜師老婆婆堆起滿臉皺紋笑得好不開懷,然後用臉磨蹭銀幣。
對方是個老人我也不方便揪住胸膛逞兇,只得嘆了口氣。
我從懷裡掏出懷錶一看。
慘了,動作不快點就要遲到啦。
當我慌忙地想要離開帳篷時,老婆婆出聲跟我說道。
「啊啊,對了對了,你是符紋師對吧?看起來……應該還是一個實習生。」
「……虧妳看得出來。那也是占卜嗎?」
「唔呣。咱好歹也活了一把年紀。這點芝麻小事瞞不過咱的眼睛的。」
「是嗎。好厲害喔。掰啦。」
老婆婆又從背後朝試圖快步離開的我攀談。
「你懷有相當強力的『Seed』呢。--而且威力強大到有可能改變這個國家的未來喔。」
我忍不住差點停下腳步轉頭回望老婆婆。
「唉,只是在那之前如果你先躺進桶棺,能力再強也沒用就是了。嘻嘻嘻!」
……最後我頭也不回地直接離開帳篷了。
一章 棺中少女
幾個小時後。我險些在符紋師公會的中庭喪命。
「不、不要一直追著我跑!」
我在午後逐漸蒙上一層灰色的陰空下一路於草坪上狂奔的同時,一面回頭咆嘯。不過對方根本聽不懂人話。
倒也難怪,因為跨著大步對我緊追不捨的東西,是遵從命令行動、用泥土創造出來的土靈。
在土靈的體表面上,密密麻麻地刻印有複雜的符紋。那是象徵岩石或巨人那一類充滿力量與生命力的符號所組成的圖案。
有人的兩倍高的土靈用力甩動著手臂打算把我抓住。
「嘖,既然這樣的話……」
我岔開雙腳站穩,重新面對土靈。抽出懸掛在腰際的護身用寶劍。
這把劍並非平凡無奇的劍。從握柄到劍身,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如同火焰、形狀扭曲的符紋裝飾。是一把會讓人誤以為是藝術品的好東西。
它就是--符紋劍。
一把符紋之力被封印在裝飾裡的劍。
至於我,則是有能力解放符紋之力的--符紋師。
「火之公主啊,木之精靈呀,在我面前現形吧。和六公主之名一起賜予我力量吧--」
喃喃細語的同時,火與木的形狀在我的腦海內浮現,化為熊熊燃燒的火焰的畫面擴散了開來。
這就是異界(Seed)。
--一種可以說是誕生在腦子裡的異世界的想像力。
「嗚喔喔喔喔……!」
Seed化成一股能量,使我的身體發熱。
能量沿著手臂向我手中所握的劍的符紋流去。
刻印在劍上的符紋彷彿如魚得水般,淡淡地散發出紅色的光芒。
--所謂的符紋,就是讓想像力具體出現在這個世上的媒介。
當兩股力量在劍上合一時--轟!包覆劍身的火焰便猛烈燃燒了起來。
土靈來到我的眼前停下,高舉起左手。
「看我一刀把你砍斷!」
就在這個時候--有某個東西在我腦袋裡突然爆發了。
「嗚!這是怎麼了……?我的頭……好痛……!」
Seed的能量彷彿要從我的腦袋瓜噴發出來了。一股來自內部的急遽壓迫感侵襲著我的大腦。再這樣下去我的腦袋遲早會炸開……
火焰「轟」的一聲燃燒得更為猛烈,然後就像迸裂開來一樣煙消雲散了。
而且燃燒過後的符紋劍正中央的部份--唐突地發出「啪嘰」的聲響折斷。
「糟、糟糕……」
我舉頭仰望的瞬間,土靈的手伸過來制伏我的身子了。
「抓到你囉。放棄掙扎吧,雷恩!」
發出踩在草皮上的輕快腳步聲,少女在呈仰臥狀倒下的我的頭邊駐足。
土靈的手牢牢地制伏了我的身體,全身上下動彈不得。
少女……瑪爾榭垂下了長長的麻花辮,用傻眼的表情低頭俯視我。
「你已經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還是認命點吧。」
「哼。為啥我非得參加啥禮拜不可啊!」
「你在胡說什麼呀!拜託你可不可以正經一點!」
瑪爾榭雙手插腰,生氣地說道。
我和瑪爾榭都在附屬於符紋師職人公會的符紋師養成學校上學。
而且每個學生都有義務參加公會內的教會每週所舉行的禮拜。
「真是的,你呀,只有劍術課才會認真出席啦。」
瑪爾榭目瞪口呆似地說道後,轉頭面對土靈把掌心搭在它的胳臂上。
「辛苦了。你可以恢復原狀了。」
說完,覆蓋在土靈表面上的符紋立刻像是融化似地消失不見。
土靈頓時變回泥土潰散得不成原形。
「呸!呸!妳不要突然把它變回去好不好!害我吃到泥巴了啦!」
我一身是泥,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妳要怎麼賠我?妳看我的符紋劍都斷掉了啦。」
「那單純是你自己失敗的關係吧?不想這樣的話,那乖乖用符紋具的劍不就好了。」
「符紋具?那是讓不具備Seed之力的人也能使用符紋之力的道具吧?為啥我要用那種玩意……」
「只要擁有職業符紋師製造出來的符紋具,就算是雷恩你,也能妥善運用符紋之力喔。」
「要妳管。我未來就是要當上妳口中的職業符紋師啦!」
「好啦好啦。那麼乖乖出席禮拜可是符紋師的第一步喔!」
瑪爾榭露出貓抓到老鼠的表情揪住我的後頸子不放。
位在大陸西邊的島國,神聖菲亞娜王國。
凱爾茲城是該王國內符紋文化最為鼎盛的城市。符紋師組織的公會就位在這座城市的中心。
所謂的符紋,就是把這個世上所存在的萬物繪畫成符號。被人比喻為『神的語言』的符紋,具有能引發形形色色超常現象的力量。
就如剛剛所見的例子,可以噴出火來也可以創造虛擬生命。又或者綻放光芒或颳起旋風,甚至操控巨大的石塊。
諸如此類的符紋之力被應用在許許多多的器材和工具上,如今已對這個國家--不,是對全世界人民的生活帶來莫大的便利。
在建築工地,有巨大的鐵腕在搬運石材;在廚房,爐灶會瞬間起火燃燒。
一般而言,只有能創造出Seed的符紋師才能運用符紋之力。
不過,現在已經開發出一種事先將符紋師的Seed封印好、名稱叫做符紋具的道具,只要使用它,任誰都能蒙受符紋之力的恩惠。
負責描繪這一類的符紋來賦予力量的職業,即是所謂的『符紋師』。
菲亞娜王國的各大城皆有符紋師聚集而成的公會,同時也成了各城的中心存在。
位在凱爾茲城的公會,乃是由符紋師哈爾巴特在數百年前所創設而成的。
公會的腹地內有五座高聳的尖塔。中央一座,周圍四座。
分佈在四周的塔,各被劃分為負責城市政務的『自治塔』、進行新符紋開發和古代符紋研究的『研究塔』、培育符紋師的『教育塔』、以及管轄符紋師工作的『管理塔』。
位居在正中央的塔則被稱為『祭事塔』,是一棟肩負教會功用並附設有禮拜堂的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