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好痛……
除了痛,還是痛……
身體早就沒有感覺,就連淋著滂沱大雨都已經渾然不覺冰冷。
是什麼痛呢……
這股像是揪緊、像是刀絞般的疼痛,究竟是哪裡痛呢?
隨著一次次吐氣,身體愈來愈沉重。
好想就這麼睡著。
但是,小小年紀的我明白要是睡著就再也見不到了。
……見不到……?
……誰……?
見不到誰……?
這股疼痛就是因為那個緣故嗎?
……啊啊,原來如此,我懂了。
這股疼痛發自胸口。
發自胸口深處的深處的更深處……是心在痛。
聞著鐵燃燒的氣味……
承受著壓過雨勢的火焰熱度……
我慢慢地抬起頭。
她在那裡。在伸長手也碰不到的地方。
所以我出聲了。
但那是我的錯覺。
這是因為,她的名字早就從腦海消失了。
那明明是我喊過無數次的名字。
卻只有氣白白通過喉嚨跑出來。
她一度看向這邊。
她似乎低聲說了些什麼,但雨聲與嚴重耳鳴阻礙了聽覺。
眼前逐漸朦朧。
她低聲說著些什麼……
可是我聽不見……
最後看到的光景是一道光。
這是十年前的事了……
第一話「幸會,我是死神」
「喵──」
懷裡的小貓小聲鳴叫。
枯枝的碎屑從頭上傾盆而下。
樹葉在周圍飄舞。
遮蔽視野的漫天沙塵的另一邊──
是她。
眼眸散發金光。罩著黑斗篷,及腰的筆直黑髮迎風搖曳。
一部分頭髮,惟獨一撮瀏海──有如射入黑暗中的一道光般──是白的。
手拿著出鞘的刀劍,疑似日本刀。
──她不是普通人物……在夏天穿著悶熱的斗篷並不『普通』。
在上課時間……在無人的校舍後面COSPLAY成這樣也不『普通』。
而且最關鍵的是……『普通』人……不會飄浮在半空中……
敗這之賜,眼前是一雙修長的美腿。然後再往上一點是內褲……條紋內褲。
總而言之……她不是『普通人物』……
在她的腳邊有棵剛出爐的樹墩。
那在幾秒鐘前還是棵挺拔的『樹』。
第二堂課上到一半,我發現一隻小貓在樹上下不來,於是溜出教室。
然後我爬到樹上要救那隻貓。
但『樹』現在倒在我身旁。周圍飄舞的樹葉與灰塵就是這造成的。
事情會變成這樣,印象中是……啊啊,對了,就是當我在樹上安撫發抖的貓進而抓住牠的瞬間。
這個黑斗篷少女突然出現,敲了敲樹幹確認以後,突然使出了居合斬。
也就是說,這棵──成人也無法環抱的樹是被她,而且是用日本刀砍倒了。
結果就是我跟小貓強制摔到地上。
雖然從相當高的地方掉下來,不過最後總算安然無恙,應該只是因為我運氣好。
我跟黑少女對上眼。她的眼睛是真的在發光,不是比喻。(是不是光束要外洩了……)
許多事一次發生,我除了茫然注視著少女以外別無所能。黑少女注視了我半晌後,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面帶笑容說了:
「幸會,我是死神。我來守護您了。」
「哪有,妳是來殺我的吧?」
黑少女的太陽穴頓時冒出青筋。
「搞清楚……我救了你喔?要是剛剛我沒出手,你坐的樹枝會斷掉,然後你會頭著地死掉喔?」
只有一開始很客氣。不知道是不是這才是本性,她講話變粗魯了。
「哪有人因為這樣就砍掉整棵樹的?我還以為我要死了。」
「你不是活得好好嗎?」
「那只是結果活著而已吧?」
「你在說什麼啊,肯定過程只限學生時代喔。要拿得出結果才算長大成人喔。」
「我是學生。要是不肯定我的努力的話我要墮落喔。話說回來……妳剛剛說了什麼?死神?」
「對,沒錯。是死神喔。」面對我狐疑的視線,黑少女不知為何很滿意地挺胸這麼回應。
就算突然告訴我她是死神又怎樣……不過她自稱是這麼具衝擊性的身分,的確會比較容易接受這個狀況。
(插圖p9)
畢竟她飄浮在半空中、砍倒樹木、眼睛還發光……
但是……這傢伙剛剛說了什麼?來保護我……?
我所知道的『死神』,就如同字面的意思,是來告知死亡、奪取生命的存在。
要是隨便抓個人問死神的問題,一百人裡面應該有九十七個人的答案會跟我一樣。
剩下的三個人應該是無意義地揣測問題背後的用意,故意說出相反答案的人;秉持著跟一般人不一樣的價值觀,報出預想不到的解答的人;以及凡事要是不搞笑就不罷休的人。
三%,比消費稅還低不是嗎。
而眼前這名黑少女──自稱死神小姐說了跟九十七%的解答一百八十度相反的話。
真要說起來,死神就外形來說,應該要披著連帽黑斗篷……啊,披著斗篷啊……拿著收割靈魂的鐮刀……嗯……拿著日本刀嗎……
臉像骷髏……嗯──這傢伙有皮有肉。長著一張普通人臉,而且是女生。先不論她的行動和裝扮,長相算可愛。
不過唯一一撮白瀏海教人莫名在意。就因為其他部分全黑,所以顯得格外醒目。
「怎、怎樣?看我看得入迷嗎?怎麼這樣,就算我長得再可愛,哪有人突然就一見鍾情的,也要給我心理準備嘛……」死神自顧自地害羞起來……
「雖然很多地方想吐槽,不過該從哪裡吐槽起啊……」
總之在我把小貓放到地面時,一陣人聲接近這裡。
那是老師們的聲音。這也難怪,畢竟上課時間在校舍後面突然有樹倒下了。
不僅聲響大,樹倒下的衝擊應該也多少造成校舍振動。
「嗚哇!這、這是怎麼回事?」
一看到倒下的樹就大叫的人是體育老師竹山。
似乎是因為在操場上課,所以最快找到這裡來。
「你是二年級的笹倉嗎?上課時間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咦?啊──就爬樹救了一下貓……」
「貓……?喂,這是你幹的嗎!」
不妙……這棵樹,是我弄倒的?
「不、不是我喔?要是我能徒手辦到這種事的話,我早就不來上學,去電視台推銷自己了。」
「那你說這是誰做的?」
「這……」是那邊那個死神做的──要是這麼回答,老師會接受嗎……?
不過既然她飄浮在空中、拿著刀、眼睛還發光,老師或許會相信吧。
「……嗯?」
剛剛竹山說了什麼?『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做什麼』……他是不是這麼說的?
我看著自稱『死神』。
「啊,話說看得見我、聽得到我講話的人只有你喔。」
她顯得滿不在乎,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麼說了。
「咦?為什麼?聽得到的人也只有我?妳是幽靈之類的嗎?」
「你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在意小細節。簡單說,普通人是看不見我們的。不過偶爾有人『看』得見。因為我在學校已經聽過這種前例,所以並不驚訝。不過,沒想到突然就遇到這種人也是事實。」
自稱死神的小姐一個人接受現狀。
不是我自誇,打從娘胎出生以來,我還不曾遇過靈異現象。
就連在知名靈異場所的廢醫院迷路過夜一晚時,都沒聽見半點怪聲。
然而現在卻突然塞給我這種特殊能力,實在很困擾。
話說原來死神有學校啊……哦~……
「笹倉,你在嘀咕什麼?」
「呃──竹山老師,那裡有人對吧?」
「什麼?」
竹山雖然看著我指的地方──應該說是方向,卻只是皺起眉頭而已。
「竹山老師,這是怎麼回事?」
其他老師也抵達現場後,一看到現狀就問竹山發生了什麼事。
「喏?看不見對吧。」
「其實我看到的是幻覺之類的東西……?」
「假如你是跟幻覺講話的話,就表示你病得不輕喔?」
「也是喔。」
雖然我並不想自己封自己為中二病小朋友,但這樣下去會變成這棵樹是我弄倒的。
如果老實說──是死神砍的,到時候應該會被人用憐憫的眼光看待。
我不經意一看,發現剛剛的小貓在死神下方,一邊叫一邊朝半空中拚命伸長前腳。
「討厭,吵死了。為什麼這種動物一看到我就總是來纏我啦。」
雖然貓的前腳搆不到,死神卻不耐煩地甩腳。斗篷、裙子隨之搖曳。
「啊,對了,話說在前頭……就是,看得見喔,一直都看得見。」
「所以我剛才不就說了嗎?只有你看得見。」
「不是啦,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我不是指那個,就是……藍白相間的……哎,對我來說有得看是感激不盡,不過漠不吭聲似乎也不是男人該有的作為。」
「給我說清楚啦。」
「喂,笹倉,過來一下。」
「條紋內褲。」
竹山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我不巧就在有如回應竹山的時機講出來了。
竹山一臉詫異地看著我。但我沒辦法看竹山的臉。
只見死神靜靜地微笑,然後保持笑容,臉逐漸漲紅。
下一瞬間,死神重新握好刀柄,高高舉起。
颼!颼!鏘!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