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末汀嚥了嚥唾液，緊張地躺平後，把棉被蓋到臉上。
鋪天蓋地迎面而來的，不僅僅有羅巍說的可怕畫面，還有帶著艾草香的沐浴乳味道。
方末汀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一邊聽羅巍冷靜說著「它很生氣，一邊大吼，一邊用力掐住我脖子」而感到恐懼，一邊又因為羅巍的沐浴乳味道而覺得自己很安全。
言簡意賅說完鬼故事後，羅巍轉頭看向差不多整個人都縮在棉被裡，只露出頭頂髮絲的方末汀，一時之間也不懂對方為什麼怕成這樣還想聽。
「方末汀？」
「嗯？」
把對人類的疑問放在心裡琢磨從來不是羅巍的作風，他想也沒想就問出口：「既然這麼怕，為什麼還要聽？」
方末汀沉默著，過了好一會才說：「我也不知道，平常我不太接觸鬼故事，畢竟沒必要故意看來嚇自己。」
羅巍伸出手，猶豫再三後，還是摸了摸方末汀的頭，低聲說著：「這裡很安全。」
直到羅巍以為方末汀已經睡著時，棉被裡才低低傳出一句，「嗯，我知道。」
羅巍笑了笑，跟著躺平好好休息。
沒多久，方末汀睡熟了，無意識地掀開棉被透氣。他均勻的呼吸聲柔軟且幾不可聞，但對羅巍而言，卻是震耳欲聾。
羅巍清楚知道自己應該要入睡，且不管理由是什麼都應該好好睡覺，但他就是忍不住沉溺在一件無謂又無禮的事情上──盯著方末汀的睡臉看。
從小，他就知道自己擁有什麼樣的天賦，但天賦愈高，面對的妖鬼就愈凶狠，可能反而會早早送命。也因此，身邊承接家業的長輩不是孤身一人清心寡慾，就是浮誇快意、把日子過得像今日即忌日那般，沒有遺憾。
羅巍認為後者太累了，於是早早選了前者，一直以來也適應得很好，甚至覺得自己天生就該如此。
然而，方末汀出現了。
用一個他沒想過的方式，跌跌撞撞地，把他的世界砸出一個大坑來。
像是現在，哪怕是幼時一起訓練的沈君憑，與他一同露宿深山過夜時，兩人也是靠著樹幹一人睡一邊，各自有各自不容侵犯的個人空間。但方末汀說要拿枕頭和棉被來時，他非常清楚方末汀八成是打算打地舖，自己卻毫不猶豫，邀請對方躺在「床上」這個極近距離的私人領域裡。
更甚者，他擔心方末汀會拒絕，在邀請時還刻意用了直述句的「右邊給你」，而非「你要睡床上嗎」這樣的問句。
他不想方末汀拒絕，他想讓這個人睡在自己身邊。
羅巍愣愣地看著兀自熟睡的方末汀，不確定自己到底從何時起，這麼渴望靠近對方。是在湖畔遇到那天嗎？還是在頂樓遇到那時？
思及頂樓，羅巍立刻想到那個原本是為了救方末汀而做的行為──類似接吻，卻只是他單方面的接觸，沒有一絲回應。
儘管沒有得到回應，那個行為卻在此刻霸佔了他的腦海，誘惑著他。那就像一個蜻蜓點水，就像一個出門吻，而方末汀柔軟的唇瓣就在眼前，只要他靠近一點點，就能重溫那瞬。
羅巍很清楚，自己不能趁著方末汀熟睡時做這種事。但理智上清楚是一回事，情感上，他光是因為這個距離、這段回憶，就可恥地起了生理反應。
覺得自己這樣實在太糟糕，羅巍輕手輕腳下了床，走到落地窗前安靜開門，一跨步、一關門，把自己關在陽台的小小空間裡，吹著涼風，企圖使自己冷靜下來。
他閉上眼，幾次深呼吸，乾脆動動肩膀，做好暖身，打上一套長拳，加速消耗掉那些衝動。
動過之後，撲上皮膚的夜風顯得更涼。羅巍看著與家鄉比起來過亮的夜景，細細區分起心中不同的情感。
當然是不同的，方末汀是不同的。
他想更靠近對方。對於方末汀的闖入，他不僅不惱怒，還很開心。最不同的是，他做事從來不管一般人的想法，畢竟人們有時過於偽善，明明害怕得要命，一邊希望惡鬼灰飛煙滅，一邊卻要批評他對惡鬼過於殘忍，也不聽聽它們原由。但是他卻在乎方末汀的看法，希望哪天方末汀問起時，自己的處理方式可以被稱讚。
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羅巍相信自己一定會覺得對方太傻氣。是幼稚園小朋友嗎？做事還等著人家稱讚？
但這居然是發生在自己身上……
羅巍轉過身，靠著欄杆，透過落地窗，看著昏暗屋內模糊的家具擺設，隱約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張床。
這樣對著一個人綺想綿延，希望那個人對自己有好感，其中因由，也只有一個了。
羅巍深吸口氣，很快地接受了自己喜歡上方末汀這個事實。
那，方末汀呢？
羅巍揉揉額際，暫時不想深思這個難題，決定回床上再躺著休息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