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前，魯哲生一如往常利用沒客人的空檔清洗櫃台後的咖啡機，在設定清潔程序時聽見了店門開啟的叮咚聲。當他轉頭正想說出招呼語時，卻望著來者猛然愣住了。
會在大夜班時刻造訪便利商店的大多是熟客，但這時踏進店裡的男子是個生面孔，而且還是一張難得的歐洲人臉孔。
這名男子比魯哲生高半個頭，穿著朱色絲質襯衫與黑色西裝褲，面色白皙，五官深刻而俊美，但在心生好感前，就先讓人感受到壓迫感。赤紅色的眼瞳令人聯想到剛流出的血，及腰黑髮僅以銀繩綁住髮尾，雖然綁得有些凌亂，卻無損絲絨般的光澤。
魯哲生直直盯著男子，直到對方也看向自己，才肩頭一抖回過神，擺出營業用笑容道：「歡迎光臨。」
男子微微一愣，朝魯哲生點頭示意後，轉了一個彎走向座位區，站在放報紙與廣告單的架子前。
然後幾乎在男子止步的同一秒，魯哲生就聽見玻璃破裂的聲音，接著便瞧見男子後方放書籍的貨架炸出了紙花。
當魯哲生回過神時，已經遵照西部電影中酒吧鬥毆的標準活命程序，臀貼地手抱頭，縮著身子躲在櫃台後。
這一躲就是整整十分鐘，這十分鐘內魯哲生想過要報警，可是他的手機放在員工休息室裡；想要高聲呼救，但他的聲音完全壓不過冷凍櫃被砸毀的巨響；想要伺機翻過櫃台溜出商店，結果剛探頭就飛來兩發流彈，還有一隻蝙蝠形狀果凍質感的謎樣生物掠過肩膀與頭。
魯哲生果斷決定縮回櫃台，祈禱櫃台的材質堅固到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外頭的槍戰盡快結束。
他的禱告在玻璃破碎後十七分鐘得到回應，槍響與爆炸聲止歇，魯哲生屏息將頭慢慢探出櫃台，升起二十萬分的警戒向外窺視。
三十多坪大的店面像被人扔了一打手榴彈，用餐區的桌椅桌面朝下、桌腳斷裂，冰櫃也破碎變形，貨架倒的倒塌的塌，架上商品不但四散還嚴重破損。
製造這場混亂的兩人在店裡最深處，其中一人是方才讓魯哲生驚豔的黑髮男子，他仰躺在貨架上，雪色臉龐濺著血漬，束髮的銀帶斷裂，大腿和腹部都看得見彈孔，腹部還插著兩把匕首。
另外一人是身形魁梧的平頭壯漢，他穿著冒煙的長風衣站在男子身旁，左手微妙的彎曲，右手則握著一把半身高的銀色闊劍，腳邊躺著一把衝鋒槍和兩個彈匣。
魯哲生閉上眼睛，默數五秒後再張開，非常遺憾眼前的畫面沒有任何改變。
不，不能說沒有改變，因為當魯哲生睜眼時，平頭壯漢的目光從男子轉向他。
魯哲生瞬間停止呼吸，看著那凶惡、猙獰、警告意味濃重的瞪視，腦中忽然浮現黑髮男子在自己喊歡迎光臨時，那輕淺但禮貌的點頭動作。
－－那是好客人會有的反應。
魯哲生於心底低語，壓在櫃台邊緣的手指緩緩收緊，閉上眼眸片刻再張開，直起腰桿抖著聲音問：「那個……兩位結束了嗎？」
「差不多，再一下就結束了。」平頭壯漢一腳踩上黑髮男子的身軀，舉起闊劍對準對方的心臟。
魯哲生的心跳漏跳一拍，眼角餘光瞧見平頭壯漢身側的白門，靈光一閃朗聲問：「既然結束了，可以讓我過去上廁所嗎？」
「過去上廁所？」
「在兩位右手邊。」魯哲生指著白門道。
平頭男子恍然大悟，放下闊劍，縮回腳退後兩步道：「動作快點，我趕時間。」
「謝謝！」魯哲生夾著腳繞出櫃台奔向白門，經過平頭壯漢面前的剎那，將藏在口袋裡的辣椒水噴霧罐拿出來，對準橫著刀疤的臉用力按下去。
壯漢似乎沒料會被偷襲，反應不及地甩著頭連退三步，在踩到碗裝泡麵後重心不穩地摔倒在地。
魯哲生急急蹲下，兩手穿過黑髮男子的腋下，拖著人死命往門口走。
「你這……狗娘養的！站住！」平頭壯漢怒吼，跌跌撞撞地想追上魯哲生。
魯哲生的臉瞬間刷白，在求生本能與腎上腺素的相助下，拖行的速度驟然加快，拚命地往殘破的便利商店外逃。然而在魯哲生踏出便利商店的大門前，便看見壯漢摸起地上的衝鋒槍，閉著眼把槍口對向自己。
槍口很快就噴出星火，不過子彈卻沒落到魯哲生身上，原本在四周飛來飛去的謎樣果凍蝙蝠忽然以黑髮男子為中心散出，擋下每一顆銀彈。
魯哲生瞪大眼看著血色蝙蝠，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右前臂就一陣刺痛。他低頭一看，發現黑髮男子張開嘴咬住自己的手臂。
咬之後是吸，但隨吸吮湧上的感覺卻不是更強烈的痛楚，而是近似愛撫或接吻的酥麻，讓魯哲生瞬間落入失神狀態，直到失血的暈眩湧上頭殼才醒過來，用另一隻手試圖將男子拉開。
男子在魯哲生碰觸自己時鬆口，色澤比常人淺上一些的嘴唇沾著血，唇下隱約能看見尖銳的白色物體。
魯哲生忽然想起自己大三參加話劇社萬聖節變裝時，從學長手中接過的假牙，不過在他細想前，已經被男子單手推出便利商店，連滾三圈躺在柏油路和人行道的交界。
「痛痛痛……」魯哲生扶著肩膀爬起來，耳朵再次捕捉到槍聲，上身一抖望向便利商店。
壯漢兩手持槍連射，可是銀彈全被血色蝙蝠－－牠們現在看起來不像果凍製品而是生物了－－掃飛，而他也在跳彈與蝙蝠的逼近下步步後退。
黑髮男子則站在原處，在蝠群圍繞下抬起右手，輕輕勾了下食指。
在修長指身上挑的同一秒，滿「店」飛舞的血蝙蝠聚攏成蛇，咬住壯漢的腰，將人甩出便利商店，砸進對面二樓髮廊的落地窗中。
魯哲生盯著破了大洞的落地窗，還沒從驚愕中回神，就聽見腳步聲靠近，本能地轉頭看向聲音來源。
黑髮男子慢慢走向魯哲生，身旁飛舞的血蝙蝠一隻隻貼上修長的身軀，然後便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了。
魯哲生身上的寒毛一根根豎立，清楚認知到走向自己的不是一般的客人，而是比自己－－人類－－強悍百倍的掠食者。
－－我死定了。
魯哲生渾身僵硬，看著面無表情走到自己面前的黑髮男子，感覺思緒正隨對方彎腰、伸手的動作陷入空白，周圍的聲音也迅速拉遠。
然後在遠方的車聲、近處的步履聲和爆炸響完全靜止時，魯哲生聽見腦中響起了冷靜、陌生卻又有些令人懷念的低語。
－－呼喚被他喝下的血。
「你……呃！」黑髮男子驟然停下手，紅瞳浮現詫異，腳根同時往後挪。
－－不能讓距離被拉開，咬他的要害！
陌生的聲音如此命令，魯哲生毫不猶豫地從地上跳起來，兩手扣住黑髮男子的肩膀，張嘴咬上細白頸子。
黑髮男子的身子立即僵硬，抬起手想要將魯哲生推開，但半分鐘前才輕輕鬆鬆地把平頭壯漢甩飛數公尺的手，此刻卻完全推不動對方。
魯哲生沒注意到他怪異的樣子，因為在他咬住男子的頸部時，注意力就被口中的甘甜給勾去，從為了攻擊而咬，轉成為了索討從未嚐過的美味而吸。
「停下！別……住手！」
黑髮男子扯著魯哲生的制服低吼，然而那低沉的聲音和衣衫的拉扯非但沒讓人類停下，反而讓對方更飢渴了。
－－不夠！這只停在皮膚上的一點點碰觸根本不夠！
魯哲生在腦中吶喊，手從男子的肩頭滑下，抓住絲綢襯衫往左右一扯，迫不及待地將手掌貼上蒼白的胸膛，令人愉悅的暖意馬上透過掌心傳入胸口。
「魔力被……你難道……唔！」
魯哲生以嘴堵住男子的唇，一面用舌頭搜刮對方蜜糖一般的唾液，一面掐捏結實的胸肌，把人一路推回便利商店撞上櫃台。
他將男子壓上櫃台台面，鬆口大吸一口氣，接著兩手扣上對方的褲頭，一把抽走腰帶，將西裝褲與內褲一起褪到膝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