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妳。」
端著銀托盤的女服務生優妮,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得手一滑,才沖好的滾燙綠茶,順勢全淋在她的圍裙上。
天吶!我都做了什麼!?真是笨手笨腳的!
優妮羞得耳根都紅了。她邊道歉,邊急忙清理桌面。
幸好兩位客人都沒被茶水濺到,她暗自慶幸,要不然肯定會被老闆責罵一頓。但這可真是——
優妮偷偷瞄向兩位男客人,又覺得耳根一熱。
「小姐,妳還好嗎?有沒有燙傷?」
呀!是剛才脫口告白的男人。光是那富磁性的嗓音就足以治癒她了,再加上那張媲美明星的俊臉,要她怎麼冷靜下來嘛!
「我、我沒事,只是衣服濕了。」優妮羞澀地抬起頭。
男人穿著簡約俐落的深藍襯衫,粗糙的布料可惜了那隱約可見的肌肉線條。不過他全身上下散發出的氣息,實在跟這種平價旅館附設的早餐餐廳格格不入。
「但妳的臉好紅,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不是的,這是因為……」
「全是因為你在公共場合說了不要臉的話吧?」
冷冷打斷兩人對話的,是坐在男人對面的另一名客人。
「她被你嚇得連茶都翻了,你才該跟人家道歉吧?」
「這怎會是不要臉的話呢?《迴旋天塔之戀》的女主角瑩曦說過:『我愛你這句話,是無論情人間愛恨如何交織,都不曾被抹滅的浪漫語言』呢!」
即使被當眾潑了一頭冷水,男人臉上仍帶著滿滿的笑意。
「哼,那部電視劇居然還沒演完啊?歹戲拖棚也該有個限度,每晚的電視聲弄得我都睡不好。還有,甜言蜜語你就留給其他女孩吧,瞧你身後的隊伍都不知排多遠了。」
「吃醋了?」
「我是倒胃口。」
「心口不一就是這樣吧——」男人輕嘆道:「楠時,我們認識四年多來,每晚不都睡在一起嗎?想當初我們在契約上簽了字,那時布拉才多大——」
「閉嘴!」這傢伙把助手契約書當成了結婚證書啊!?
但不知情的優妮聽到這兒臉又更紅了些。
「請妳別誤會。他看太多沒營養的肥皂劇,經常這樣胡言亂語。」楠時連忙解釋。
「或許,現實中我也一直在追尋註定沒有結局的愛情。」
男人低下頭,似乎相當煩憂。優妮小鹿亂撞的心瞬間就像被揪緊般地好生難受。
與眼角噙著淚水的優妮不同,楠時噁心到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冷言說道:
「狄立逵,我不是說過,我有個從小就指腹為婚的對象了嗎?」
「唉,我在妳眼裡竟是那種小心眼的男人嗎?我不也說過,妳的過去我一點都不在意嗎?」
「我希望你在意一下。」楠時轉而對優妮說道:「真抱歉,這些錢就當洗衣費。」
「這怎麼可以!?」優妮連忙搖搖手,拒絕楠時遞來的幾張鈔票。
看優妮表情為難,狄立逵開口了:「楠時說得沒錯,給妳添麻煩的是我。要不這樣好了,」
狄立逵從皮箱中取出一個天鵝絨布盒,瞥了眼優妮胸前的名牌後說道:「妳叫優妮對吧?請收下這份賠禮,算是我的小小心意。」
「這是?」優妮伸手接過布盒。
狄立逵朝她輕點了頭,她才小心翼翼地打開。剎那她幾乎忘了呼吸。盒中擺著一條鏤空雕花的銀墜鍊,做工之精細繁複,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誰來瞧一眼都知道是上等貨。
楠時頓了下,「那不是……」
「很讓人懷念的定情物吧?」狄立逵開玩笑地說道。
狄立逵的輕浮,讓楠時憋了滿肚子氣,她不再多費唇舌,逕自將座位旁那只墨綠得近乎黑色、帶點復古氣息的硬殼黑箱拖出,頭也不回地朝大門外走去。
優妮悄悄溜到旅館後方的靜謐庭園,神色顯得侷促不安。
擅自收下客人的禮物,真的不要緊嗎?
這禮物真的太貴重了,說不定足以讓她辭掉這份工作,到哪個遙遠國度享受久違的假期。優妮心裡也清楚不能收下,但不曉得為什麼,這墜鍊就是讓她忍不住想據為己有,以及那個叫狄立逵的英俊男子也是,兩樣她都難以割捨。
當優妮再次打開擺著墜鍊的絨布盒,方才的猶疑一掃而空。她露出滿足的笑容,用些微顫抖的手拎起墜鍊。
「別戴上去!」
優妮驚得倒抽一口氣,她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是方才那名一臉不快的客人,這人是幽靈不成?她分明沒感覺到有人接近啊?
「抱歉,能不能請妳把那條墜鍊還給我?」
楠時拉了拉頭頂的軟呢帽,將帽沿壓得很低,刻意迴避了視線。
「我可以拿同樣價值的東西跟妳交換,妳不會吃虧的。」
「不行!狄先生送我的禮物,任何東西都不能取代!」
優妮往旁邊跑開幾步,像是深怕寶物被人奪走似的,不安地上下打量楠時,這才發現——眼前根本是名刻意打扮成男性的女孩子!帽子下的臉龐也相當年輕,乍看就是個十來歲的少年。
「那是條受詛咒的墜鍊。」楠時加強語氣,嚴肅地說道:「相信我,它只會為妳帶來不幸。」
「少騙人了!既然它受到詛咒,妳拿著不也一樣嗎?」優妮大聲地反駁。
「妳不必替楠時擔心的,優妮。」
狄立逵突然現身。
「受到素材喜愛,招致鬼神嫉妒的厄運一族——和旭之家。」狄立逵緩步走到優妮身旁,「若這個衰敗的古老藝術世家,真的有人繼承了血統,那一、兩個小詛咒又怎麼傷得了她呢?」
「罪魁禍首明明就是你。」楠時瞪向他,「誰讓你拿出那詛咒物的!?」
「荒謬!別再提什麼詛咒了!」優妮怒氣沖沖地將墜鍊戴上,「看!我一點事也沒有。編出詛咒什麼的,說穿了只是想拿回這條墜鍊吧?妳小小年紀就這樣騙人——」
「很抱歉,和旭之家從不缺這種級數的藝術品。」楠時打斷她,「還有,我不是小孩子。」
天生娃娃臉是她的錯嗎?楠時不悅的表情在下一秒轉為警覺。
優妮忽然看起來很不對勁,她的嘴角勾起怪異的弧度,叫人不寒而慄。
「狄先生,我想獨佔你……」優妮喃喃說道,接著她扯下掛在胸前的墜鍊,甩出隱藏在裡頭的折疊銀刃。
「小心!」楠時大喊。
狄立逵轉身想看個究竟,優妮手中的利刃不偏不倚地刺進他胸膛。
……我竟然忘記那墜鍊是Mimic的作品!
楠時對自己的輕忽感到氣惱,她只顧著避免視線接觸,卻忘了愛搞怪的Mimic,在墜鍊裡頭藏了點機關。
眼前的一男一女如同慢速撥放的畫格,雙雙蹲倒在地。
楠時奔向前,扶起癱軟在地的優妮。
「喂!妳沒事吧?狄立逵,你該不會把她給……」
「妳擔心犯人勝過擔心我嗎?」狄立逵抱怨著。
「我從來只有擔心別人的份。」楠時一臉不屑。
狄立逵不置可否撢撢身上的灰塵,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好吧,下次我會考慮讓人在我身上開個窟窿。」
「你何不找我?我可是隨時都想把你大卸八塊。」楠時毛遂自薦,她現在真的很想將狄立逵剁成肉醬。
「Lucky you,這裡就有把現成的刀子。」狄立逵將那把內藏利刃的墜鍊遞給她。
楠時則像觸電般彈開。
「拿遠點!」如此巧奪天工的珍品,楠時卻連正眼都不願意看。
「Yes, sir.」
噗通一聲,庭園中央的水池被激起一圈圈漣漪。楠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跑向池邊,視線在池畔來回搜尋。
「你居然把它丟進水池!?你知道那是Mimic花了多少心血才完成的嗎!?」
楠時扶著一節樹枝、半身越過扶欄,搖搖晃晃地試圖打撈墜鍊,但她的動作動作突然僵硬,折斷了手中的樹枝。
「放開我!」楠時咬著牙,對抱住她的狄立逵大吼。
「偶爾心懷感激如何?」狄立逵將岌岌可危的楠時一把攬回地面,順勢貼在她身後,開口道:「話說,有關埃耳韃的下落,妳真的沒有想起什麼嗎?妳明知道我等妳的回覆等得有多苦。」
「你再不放開,我就跟?投訴你性騷擾!」
「楠時,從來沒有人像妳這樣,如此考驗我的耐性。」狄立逵皺起眉頭。
「這點我們是彼此彼此吧?」楠時沒好氣地回話。
冷不防地,楠時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給掐住了喉嚨。狄立逵一改先前的輕佻,語氣變得極為冷酷。
「說,那男人究竟躲在哪裡?」
「我早說過我不曉得埃耳韃人在哪裡,是你硬要來當我助手的。放手!」楠時舉起樹枝向後猛力一揮。
哪知狄立逵卻忽然鬆手,楠時一個重心不穩便栽進了池塘,嘩啦啦的一陣水聲,她整個人沒入幾公尺深的水下。
栽入水中的楠時無意間瞥見池底閃著銀色光亮。雖然嗆了幾口水,她仍打定主意朝底部游去。
Mimic鏤空雕花墜鍊第七號,是狄立逵剛成為她助手時留下來的。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時間過得真快啊,埃耳韃仍然活在某個地方嗎?
腦袋開始出現一些無關緊要的事,還沒搆著那墜鍊,楠時就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