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我十七歲那年,才得知的真相。
母親懷孕我們三胞胎兄妹的時候,出現了妊娠毒血症的症狀,當時她四肢浮腫,血壓升高,必須入院接受藥物治療,而且後來又因為腎臟機能出問題,血中蛋白質的濃度降低,需要注射補充蛋白質的點滴。雖然醫生盡一切所能,情況卻依舊不斷惡化,最後母親終於被推進手術房……
「懷孕第二十五週又三天,除了臍帶血流惡化的問題,值得慶幸的是,既沒有胎內感染,器官內臟也沒有生長不全,胎兒發育也比一般來得早。」
「最大的麻煩,是臍帶的血流已經到了極限,所以只能走終止懷孕這一步,趁胎兒還健康的時候,剖腹生產。」
「健康……」
「手術中妳在發什麼愣啊?」
「學長,一般情況下,胎兒如果在母體中死亡了,即被看成『異物』,這種說法雖然殘酷,但異物確實必須立刻排出活體之外,才不會傷害母體。從醫學角度來看,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所以呢?」
「你不覺得不可思議嗎?在將近三個星期的時間裡,這孩子的兩個姊妹一直溫順地守候,讓自己的兄弟能夠健康地成長,簡直就像是在完成某種使命一樣。」
「夠了,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手術要開始了!」
於是醫生們吩咐護士:「快聯絡新生兒加護病房,並且提醒他們要調高室溫,然後去準備好保暖的毛巾!」
手術房裡立刻就忙碌起來,每個醫生護士都有自己的工作。那位負責拿毛巾的護士,來到放置毛巾的消毒櫃前面,俐落地拿出一條毛巾,這時她彷彿想起了什麼,動作因此躊躇了一下,不過她隨即就下定決心,伸出手又抓了兩條毛巾,然後快步趕回手術房……
第一話
春暖花開,櫻花瓣紛飛的季節。
四月初。
校舍的樓頂這裡,三名樣貌清秀、眼眸清澈的少年少女正倚著欄杆吹風,那身嶄新的學生制服隨風拂動,洋溢著蓬勃的朝氣,還有那種充滿興奮與期待的心情。他們望著湛藍的天空,以及那架正穿越視野的飛機,三人都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我頭一次覺得,我們是三胞胎真好!」右邊的女孩有感而發似的說。
「為什麼?」左邊的女孩問。
「純,妳該在意的是,清說的『頭一次』吧?我可是一直都以我們是三胞胎為傲。」夾在中間的男孩,用不懷好意的口吻說。
「景哥又不是不知道,這是清姊的口頭禪啊。」小妹伊東純苦笑著對男孩說。
「所以他只是想調侃我而已,純聽不出來嗎?」大妹伊東清噘起嘴唇。
「純就是聽得出來,所以才會想打圓場嘛。」老大伊東景露出愉快的笑容,摸摸她們的頭。
「別把我們當成小孩子!」清臉蛋浮現紅暈,表情很彆扭。純倒像隻溫馴的小奶貓,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伊東景。
他的眼神澄澈而堅定,身上散發出淡淡的憂鬱氣質,不過由於他的笑容裡彷彿有著無盡的包容力,溫柔又自然,因此絲毫不減他在旁人眼中的清爽印象。
伊東清。
水靈的大眼睛,紅嫩的臉頰,一顰一笑帶著點孩子氣,不時表現出貓咪般驕橫的態度,但眼神裡隱約流露出成熟的另一面,在小妹純的面前還是頗有姊姊的風範。
伊東純。
清秀可愛的臉蛋,容貌與姊姊清一模一樣,只差別在她的神情乖巧甜美,似乎有點害羞怕生,舉手投足像隻可愛的小奶貓,經常倚靠在哥哥與姊姊的身旁。
伊東景負責任的拉回話題,問大妹清:「妳還沒回答小妹,為什麼忽然覺得三胞胎真好?」
「你們看校舍底下,大部分的新生好像都沒有認識的人,到學校後都一副孤單無聊的模樣,不像我們,從小到大都唸同一所學校,有時甚至還會分到同一個班級,根本不怕沒有伴。」
「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會一直依賴著景哥吧?」純笑咪咪地說。
「妳意思是說,我們兩個長不大囉?」清瞇著眼瞪她,開玩笑的。
「我沒有那樣說啊。」純不由得苦笑,「雖然這是事實啦。」
清沒有反駁,只倔強地將臉別到一旁,這已經算是她最大方的表現了。
伊東景彷彿想到什麼,「小妹的話讓我注意到,我們從小到大,好像真的一直都在一起呢。」
「你想說這是幸還是不幸嗎?」清睨視他一眼。
伊東景忍俊不禁,「我可沒那個意思──那妳們覺得呢?」
純左右看著老大和清姊姊,似在猶豫要怎麼回答,才不會得罪任何一邊。
「這個嘛……」清露出小惡魔般的笑容,「對我和純而言,有一個品學兼優的模範生哥哥,可以教我們唸書,還能肩負家務,當然是幸運囉,只是景就可憐了。」
既然清說得這麼明白了,純只好尷尬的陪笑。她們都知道,景不會在意被兩個妹妹剝削,所以清才敢直言無諱地說出來。
伊東景張手抱住她們的頭,三人嘻笑成一團。
「入學典禮大概要開始了,我們連分班表都還沒看,快下樓去吧。」
「嗯!」兩個妹妹異口同聲。
「景哥,你覺得我們會不會在同一班啊?」
「這個嘛……」
「景,快說啦!」
「哇,我好緊張哦,景哥!」
「景,你到底要不要說?」
「不論如何,往好處想就對了。」
「這種答案不算答案!」
「那……會吧?」
「騙人!你只是在敷衍!」
「妳們饒了我吧……」
看完分班結果,伊東清愣在布告欄前面,足足有三分鐘之久,直到純拉走她才回神過來。
「為什麼又是只有我被拋下來了?從唸初中──久我山中學那時開始就是這樣……」清一整個人變得無精打采。
「說什麼被拋下來,不就只是在隔壁班而已。」伊東景聞言不禁苦笑。
「對啊,唸小學的時候,景哥都是自己單獨一班呢,明年或許就輪到我啦──明年,輪到我……」伊東純原本還在安慰姊姊,卻因為想像自己孤單在一班的情景,莫名就感傷起來,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妳怎麼啦?來來,給我疼一下哦!」清像老媽似的抱住小妹,換成是她好言安撫。
「唔……」純露出安心的表情,依偎在姊姊身上。
「都是這東西害的,看我教訓它!」清咬牙切齒,踹了布告欄兩腳。
伊東景板起臉孔,敲她一下頭,「別遷怒布告欄啦!」
清揉揉自己的頭,白了哥哥一眼。
「喂!你們在幹什麼?」附近傳來叫罵聲。
一名看起來好像是老師的大叔,正怒氣沖沖地跑過來,於是伊東景急忙拎著兩個妹妹落荒而逃,任由那位大叔在後面追逐。
「對不起!」伊東景只大聲的拋下這句。
好不容易,三人才把那位纏人的老師甩掉,氣喘噓噓,靠在牆邊休息。這時背後冒出一個充滿敵意的嗓音:「伊東景,一大早就帶著女人鬧事,不愧是惡名昭彰的『久我山的魔人』啊!」
「喂!別用那種惹人誤會的說法好嗎?」伊東景原本的微笑因此變得有點僵硬。
來者是一名痞子模樣的男學生。倒不是說他的長相像痞子,而是因為那副刻意服裝不整的尊容,完全曝露他想當痞子的意圖。「就算是當痞子,我也要當全世界最帥的痞子!」感覺上就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
清指著那人的鼻頭,吼道:「又是你,高柳泉,糾纏不休的,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放過景啊?還有,別再叫他那種蠢外號了!」
「什麼!居然說我糾纏不休?妳們的哥哥被我認定為一生一世的敵手,應該要感到榮幸才對吧?」高柳泉抬頭挺胸,不知在得意洋洋什麼。
「虧你還能跟我們一樣升上高中,明明是個連『不幸』和『榮幸』都搞不清楚的笨蛋。」清故意放大音量譏刺他。
「妳說什麼?」高柳泉惱羞成怒,不過隨即又故作鎮定,說:「哼哼!至少我還知道不能破壞公物的校規,不像某隻野蠻的母猩猩。」
清聞言火冒三丈,摩拳擦掌,「有人像你這樣形容一位可愛淑女的嗎?算了,不管你是眼睛或是頭腦有問題,依我看,十分有必要送你進醫院,做一遍全身健康檢查!」
「我看妳只是想把我弄得全身都不健康吧!」高柳泉驚恐地盯著她的拳頭。
「是又怎樣?」她趾高氣昂,眼神宛如在看蟲子一般。
「竟然還大方承認!」高柳泉滿臉不可置信。
「哎呀,景、清,還有純,本校的制服看起來很適合你們哦!」一名女孩面帶溫柔微笑,朝大家這裡走來。
精緻漂亮的五官,穠纖合度的身材,舉手投足散發著優雅的氣質,眉目間不經意地顯露出她的聰穎,即使站在人群中也格外出眾,是一名如此亮眼的女孩。
「燈姊,好久不見!」清笑逐顏開,揮手跟那女孩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