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靜流姊與單眼獨腳傘怪
1
第一發現者無巧不巧的正是於山上迷路的遇難者。該名遇難者好不容易來到得以收到訊號的地方使用手機報警,在電話中,比起自身的安危,感覺起來他更渴求有人能想想辦法幫忙處理自己心中的恐懼。
「--喂喂?」
由於對方顯得非常動搖,接到報警電話的女警一開始完全無法理解自己所聽到的內容。
「請您先冷靜下來。您剛剛說什麼?」
『我、我發現--所以也就是說。直覺告訴我、這事態非比尋常--』
「發現了?請問您發現的是?」
『所以說我的意思是--』
在氣喘吁吁的聲音之後,
『--我、我說,不可能還活著吧!』
接著女警被一道因氣力放盡而顯得嘶啞的尖叫聲咆嘯。
「什麼東西已經失去生命跡象了?」
『大概是人類--嗯。我猜應該是女人,可是……』
「稍等一下。您說有人怎麼了?」
『我看、這一定發生好一段時間了--』
由於聲音顫抖個不停的關係,導致女警一點也沒有辦法掌握對方想表達的重點。
「請您按照順序一一說明清楚。您說您發現了什麼,沒有錯吧?」
『所以說--我發現了人類啊。我想應該是。』
「人類失去了生命跡象--也就是屍體嗎?」
『我就說已經死了嘛,死得一乾二淨!除了死亡以外還能做啥解釋--那、那種模樣!』
「您發現屍體了是嗎?確定那真的是人嗎?」
『這、這個--該怎麼形容啊。』
電話的聲音沒什麼自信地顫抖著。
『形狀有點--』
「遺體是誰的呢?」
『那種事我哪知道啊。怎麼可能知道!』
「請問看起來是什麼狀態呢?」
女警直到現在仍搞不清楚這通電話是惡作劇還是真正的報警。雖然這股強烈的動搖感覺不像是演戲,可是報警者所說的話可謂支離破碎。不僅如此,這名報警者更說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話。
『這該怎麼形容呢--就是……』
在短暫的語塞之後,電話的聲音如此表示道:
『妳聽我說--看起來感覺就像『單眼獨腳傘怪』啊。』
「……嗄?」
『妳應該知道吧。哎唷就是只剩一隻腳、一隻眼睛,因為說是雨傘嘛,所以骨頭從頭頂鬆散地往下延伸--』
--一分鐘後,女警總之先向長官報告,隨即附近的警察便被派遣到那座蒼鬱的深山的現場去,確認了在那裡等候的報警者以及那個問題的『屍體』。獲得證實為女性的那個東西,乃是一尊死亡經過三天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狀態上不論怎麼看都並非是死於單純的意外。
那尊屍體是屬於異常的。
右腳從腰際以下整個消失,兩隻胳臂則被劈材刀之類的器具斬斷。如果只是這樣而已的話,也只不過是一種肢體七零八落的屍體罷了,不過正確而言,這雙胳臂並沒有真正離開身體--胳臂是在肩膀的位置被劈材刀之類的刃器完全切斷了開來。
但是,被切斷的胳臂的『手掌』--其指尖插進了頭部。
也就是變成了被切斷的手刺破了屍體的臉部與皮膚,直接牢牢地掐住了頭蓋骨的狀態。
只剩一隻腳,並且兩隻胳臂緊緊地黏著頭部無力地垂下--這副模樣看起來就好比箭頭似的--抑或者說,外貌的輪廓就跟報警電話裡所說的『單眼獨腳傘怪』一樣。
或許是感到極其強烈的苦悶的緣故,屍體上長長的舌頭從嘴巴吐了出來,右手的中指與無名指刺穿了右眼,以至於只剩一隻眼睛。失去了光芒的器官透過披頭散髮的長髮隙縫死盯著虛空。
縣警本部判斷此為殺人事件的可能性很高,遂設立了對策本部開始進行周遭的詳細搜查。同時,也緊急召開了女性身份的確認行動,但別說是衣服了,就連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物品都沒有穿戴在身上--應該說,這有可能是犯人湮滅證據的舉動--因此需要花費一段時間來讓身份明朗化。
此外,在這個時候傳媒早已嗅到了這樁不尋常事件的味道,騷動也開始越滾越大了。
*
「呼--」
那間醫院就坐落在一座離都市有段距離的山上的半山腰。儘管憑藉著一條有完整路面施工、並且附有加裝了防護柵欄的人行道的馬路和山下的世界保持著聯繫,但是在絕大多數的時間,並不見任何人車經過那條馬路。
「呼……」
我獨自一人徒步走在那條馬路上。
四周安靜到一個令人嘆為觀止的程度,就連風吹動樹葉的聲響都感覺異常鮮明。
當初剛開始前來這裡探病的時候心裡總有點毛毛的感覺,或者應該說,我是對不管何時前來,總是煥然一新的柏油路的路面感到畏怯比較正確,不過現在我已經一整個習慣了。
明明不曾看過有任何人在此行走,人行道的半路上卻莫名其妙又很唐突地設置了一部果汁的自動販賣機。
我一路走來口乾舌燥總是會在這裡買果汁解渴。今天我買了橘子果汁。
(只不過,除了我以外還有在這裡買果汁的人嗎?)
這是我每次都會浮現的疑問。因為這部自動販賣機不管哪一次來都一定有新產品上架,所以感覺上也不像是被人丟在這裡之後就被遺忘了存在的樣子。醫院裡的人們也不可能大老遠跑來這裡買,畢竟醫院裡也有自動販賣機。
我單手拿著罐子重新起步,不久來到了可以望見醫院建築的地方。
(--嗯,還是老樣子……)
總之,是一棟白色的建築。
「醫院嘛這有啥好奇怪的」,雖然也不是沒這麼想過,不過話說回來白色之所以會那麼搶眼,我想還是因為外形微妙地給人一種既簡單又四四方方的印象的關係吧。該怎麼說呢,就好似縱向的細長豆腐。又或者說--
(……不行不行。)
我將那個想像甩出腦外。不可以想那種事情。
「哦,這不是小夜嗎?」
已經認得長相的警備人員在見到我之後喚了我一聲。
「你好。」
我回打招呼。把手上的罐子遞給了他。於是他把罐子丟進放在一旁的垃圾桶。
「妳今天打算待多久呢?」
「呃,就跟平時……」
一樣,話才說到一半我便稍微猶豫了起來。因為我忽然想到或許會有一番長談也說不定。
「……有可能會比平時還久吧。」
「是嗎。那就麻煩妳幫我跟公主問候一聲吧。」
「好的。」
我通過警備的大門一腳踏進了醫院的腹地。
往又寬又大的醫院的掛號台走去。還是老樣子,除了我以外沒有半個人在那裡申請掛號或者等候自己被唱名。
「不好意思,我想和入院中的人會面。」
掛號台裡的人是第一次見面的對象,我有些緊張地開口說道之後,她堆起了滿臉的笑容回答:
「妳是小夜對吧?我有聽說了。妳隨時都可以自由進出喔。」
我答了聲謝謝,然後前往了電梯。
搭上電梯上樓,等到離開電梯之後,我便位在一戶寬敞的病房前了。
這樓層不僅只放了一張病床,就連住院的患者也只有一個。雖然我認為別的樓層應該還有其他病患,可是我從來沒見過其他人。我不是很清楚這間醫院是以什麼樣的基準挑選收受入院患者的。
叩叩,我敲了敲房門。
一如以往,過了整整三秒後聽見了回應。
「--請進。」
儘管隔著一扇門,那個聲音聽起來卻十分明亮。
我一打開門,在病床上抬起上半身的她便用熟悉的安穩笑容迎接。
「歡迎妳來,小夜。」
雖然我也很想露出跟她一樣的笑臉說話,但就是沒辦法順心如意。
「靜流姊,近來過得還好嗎?」
「一直覺得很無聊呢。不過多虧妳來了,我現在心情還不錯喔。」
她那一頭長髮隨著從敞開的窗戶灌入的風微微地飄動了起來。
「要吃點什麼嗎?」
我把手伸向放著的水果籃。
「都可以呀。想吃的請盡管吃吧。」
「哎唷,我不是在說我啦。」
「不過妳剛剛才喝過了橘子汁,應該不會想吃吧?」
經她這麼一說,我嚇了一大跳。
「咦?」
「是百分之百純果汁對不對?妳嘴裡還殘留有味道不是嗎。」
她直直盯著我瞧,並如此說道。
「…………」
我有點無言以對。不過我馬上回想起靜流姊對味道非常敏感一事。因為平常都被醫院的消毒水的味道包圍,所以神經很纖細。
「對、對不起……」
我臉頰發燙,摀住了嘴巴。
這時靜流姊咯咯地笑了出來,
「小夜,妳是不是個性很害羞?」
然後像是在調侃似地說道。
「還不都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