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
小學時,曾經讀過這本書。
究竟是自己用少得可憐的零用錢買的,是請父母(或是祖父)買的,還是從圖書館借的,他都不記得了。那是一本兒童小說。連名字也想不起來了。但書本的內容,至今依然鮮明地留在記憶當中。
那是一個青年的故事。一個搭乘時光機,從數百年後的未來,來到這個世界的青年。
「時空旅行」。
他記得的,不只有書的內容。還有自己在閱讀時,心中雀躍的感覺。
每次想要回憶時,行人總是能隨時想起來。
2
──那是一個看起來什麼事都不會發生,非常平靜的下午。
竹葉簌簌地響著。
有時竹子還會撞在一起,發出「咚」的聲音。這裡是海龍神社所在山丘的另外一側,行人與小鈴來到了這片正被涼風吹拂的竹林之中。他們才剛從山腳開始爬坡。這裡沒有一條真正的道路。一片寂靜當中,只聽到他們踩著落葉的沙沙聲。
一面走著,頭上還頂著一隻圓滾滾小豬的少年,是東方院行人。也是目前藍蘭島上唯一的(人類)男性。這個十四歲少年最大的特徵就是一頭刺刺的黑髮,以及看來意志堅強的眼神。或許是最近這段日子不斷苦練劍道吧,跟剛到藍蘭島時比起來,體格看來也結實了點。島上許多女生都愛慕他,不過他還是老樣子經常噴鼻血。甚至被評為噴得有藝術級水準。
……當然了,他本人並不為此高興。
走在行人跟前,哼著歌曲的少女則是小鈴。這位少女總是充滿精神,開朗又爽直,對人很好又善於照顧人,可說是「好孩子」的典範。她擁有一副十足匹配十三歲這年齡的,略帶稚氣的臉龐,以及對照般的,連大人都有所不如的曼妙身材。她很會做家事,也擅長體術,乍看之下是個毫無弱點女孩,只是呢,她有點天然呆,加上非常不會讀書,同時又超愛吃甜食,只要是用甜食作餌的把戲她大多都會上鉤,實在是個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超級活潑少女。是島上的風雲人物。
這麼樣的兩個人(外加一隻豬),會來到這片竹林,自然是有理由的。
今天早上,小鈴笑咪咪地提議。
──欸,行人,今天晚上吃竹筍飯好不好?
「當然好囉!」行人表示贊成。
得去挖筍子,不過該到哪裡去挖才好?行人腦子這麼想著。而小鈴帶著他來到的,就是他們已經來過無數次的,海龍神社所在的山上。真沒想到這裡居然有能挖筍子的好地方!已經來到藍蘭島好一段時間了,身邊還是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祕密地點,這讓行人感觸良多。在一片鮮綠色的嫩竹包圍之中,行人漫步著。小鈴哼著自己即興創作的「筍子先生之歌」,在前方蹦蹦跳跳地,看起來非常開心。
「筍子筍子,探出頭來。長啊長啊,長得好快。長啊長啊,長啊長啊,長到天邊~♪」
綁在後腦勺成一束的頭髮,就像真正的馬尾一樣躍動不已。
……那也未免長太高了。行人小小聲地吐槽。而小鈴似乎是沒有聽到。
「不~過啊~想要好吃~就得趁早~♪」
「說到這個,我老家附近也有這麼樣一片竹林喔。」
「噗?」
行人對著自己頂在頭上的小豬豬排這麼說,換得了一聲訝異似的叫聲。
「我記得,以前每次練完劍後,我都會去納個涼。」
「……行人?」
小鈴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這次這句話她似乎是聽到了,表情彷彿是觀察行人似的。
「呃……讓你很懷念,是嗎?」
「嗯,是有點。不過其實也不算什麼特別好的回憶啦。」
「嗯喵,原來如此。」
「是啊,畢竟我幾乎每次去,都是被爺爺狠操過後啊。」
行人故意似的皺起眉頭。「這樣啊~」小鈴回應。
兩人再度起腳,往山上走去。
這邊沒有一條真正成形的路,但小鈴的腳步卻毫不遲疑。現在才剛過中午,天候也一片晴朗,但在頭頂上茂密的竹葉遮蔽之下,竹林裡顯得有點昏暗。竹葉縫隙間灑下的陽光,讓兩人一豬的身上呈現斑斑的葉影。
距離小鈴特別推薦的「掘筍特區」似乎還有一段路。小鈴又開始唱起「筍子先生之歌」,不過歌詞改成第二段了。看來只要不去打斷她,應該是還能繼續唱下去。豬排也在一旁跟著用叫聲「噗、噗~」地伴奏。走起來感覺真的很像遠足。或許是這片在老家也看得非常熟悉的風景之故,行人的意識,有一瞬間突然回到了他來到藍蘭島之前的──故鄉。
行人已經徹底融入藍蘭島了,但故鄉終究還是故鄉。一回想起來,他的心裡也跟著湧起某種念頭。
他也並不是真的「想要」回去。但,他確實是認為自己總有一天是「應該」要回去的。他也不懂。這很複雜。對行人而言,藍蘭島……自己一直借住的地點,小鈴的家,其實目前,也已經變成他「能回去」的地方了。
他心想,會想這些無濟於事的事情,或許,也是因為林子平緩的氣氛吧。平常村子裡面,總是不斷地發生一些,讓他根本沒有空去想起故鄉的事(大多都是麻煩!)。
想著想著,頭頂的豬排縱身一躍,一蹦一跳追上小鈴的腳步,撲入她的懷中。行人眼前是小鈴充滿精神地蹦蹦跳跳的腳,還有輕飄飄的迷你裙。
看著小鈴開開心心的背影,行人一邊走著,一邊抬頭往上看去。
從竹葉間,他看到了一望無涯的大晴天。
竹葉相擦的聲音,小鈴與豬排的歌聲,兩人的腳步聲。「嗯~~還真是平靜啊。」行人喃喃地說。
「不過,要怎麼調味才好呢♪」
「……」
「欸,行人!」
「啊?哦,原來剛剛那不是歌詞啊。」
「對不起。」對於自己居然忽視了小鈴突如其來的叫聲,行人馬上將視線轉下,低頭道歉。
小鈴兩頰氣鼓鼓的,不過馬上就恢復笑容,說:
「我啊,最喜歡慢慢熬,把筍子先生的風味徹底引出來!」
「嗯,我也是。」
「然後啊然後啊,吃竹筍飯時,味噌湯要用──」
「紅味噌!這還用說嗎?」
「對對對!」
小鈴蹦蹦跳跳地,非常開心。其實這也不算太誇張啦。食物要能對味是很重要的。其實小鈴所煮的料理,行人全部都喜歡就是了。小鈴繼續問:「那麼要配什麼醬菜?」行人馬上回答:「醃柴魚!」接著行人也問她:「竹筍飯裡面還得加些什麼料?」小鈴也馬上就回答:「紅蘿蔔、四季豆,還有油豆腐!」真是太正統了,行人也沒有第二句話好說。
「要煮很多嗎?」
「那當然囉☆」
「是喔是喔…」
「啊,不過,是為了要分給大家吃啦!不是要自己吃的。」
「我沒說話唷?」
行人的臉上露出了惡作劇似的笑容。小鈴喃喃地說:「唉唷~~……」她懷中的豬排倒是也跟著「噗噗──♪」地配合行人。在這段真的沒有什麼,卻又使人心癢癢的對話之中,他們繼續往前走。過不久,走到差不多山腰部位時,小鈴就宣布:「我們到了。」
這是個嫩竹子包圍著的,稍微有點空曠的空間。地上的落葉宛如一片大大的地毯,無處不見稚嫩的筍子微微探出頭來。「喔~~」行人發出了感嘆之聲。在筍子鑽出地面前,就是最好吃的時候。行人一瞥之下,推算至少有十、二十……不,應該能採到更多。這下要分給村子裡的朋友吃也不用怕不夠了。「那就馬上行動吧☆」說著行人與小鈴踏出了第一步。
這是個舒緩、和平,非常適合挖掘筍子(?)的一個下午。沒錯,直到那個瞬間為止。
「~~♪」小鈴哼著歌。
「好!」行人露出了笑容。
就在這兩人的眼前,數公尺前的地方。
一道爆炸性的閃光。
「────────?」
毫無徵兆,突然之間,在什麼都沒有的空間裡……
這道壓倒性的光量大到,就算伴隨著爆炸聲也並不奇怪。但自始至終都沒有聲音。那就像是鎂的化學反應所產生的光,但強烈程度可比是擴張了數倍、數萬倍的。在這道應該沒有質量的光撼動之下,行人與小鈴被撂倒似的,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他們連反應都無法反應。眼睛──幸虧沒有直視,否則應該早就被光燒壞了的眼睛──緊緊閉上。眼淚狂流。
豬排理所當然的被突來的衝擊震昏,翻落到小鈴身旁。
不知道經過多久,行人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
強光留下的影子仍然擋在眼前,看出去還是朦朦朧朧的。他眨啊眨的,眼睛霎了幾下,轉過頭來。
「???」接著露出一臉疑惑的樣子。
──是筍子。
前方聳立著一根,令人不由得認為是小型火箭的巨大竹筍。
魄力十足。
「…………什、麼?」
滿心困惑的行人,擠出了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