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６回 胡喜媚，與金鰲結成同盟
西岐軍的宴會通宵達旦，一直持續到朝陽升起。
原因很清楚，因為殷的軍隊徹底潰敗了。
突如其來的巨大龍捲風吞噬了殷如惡鬼般的軍隊，那些士兵全部消失無蹤。而黃飛虎率領的西岐軍隊則奇蹟式地倖免於難，躲過這場風暴平安撤退。
因此，嚴格來說，西岐軍並不是以實力打敗殷的。由於這場神風的助陣，勝利女神才會轉而向西岐露出微笑。
即使如此，大獲全勝就是大獲全勝。
就算新的戰事很快又會發生，但此刻大家還是放下一切，興奮地大鬧一番。因為慶祝戰勝，就只能在戰勝後馬上進行。
「黃飛虎大人真不愧從前在殷當過將軍，不管進攻或是防守，都俐落得如電光石火。」
「不只這樣，聽說這次的作戰方式，全是由軍師太公望大人策畫。太公望大人也很偉大呢。」
「但打敗敵方仙人的，可是楊戩大人與哪吒大人耶。」
「照這樣打下去，西岐打敗殷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
充滿喜悅的談話聲此起彼落。雖然夜已深，但篝火依舊燃燒旺盛，宛如把太陽從天空拉到這裡來了。和打仗的疲憊相比，喝酒唱歌慶祝的疲勞根本不算什麼。
不過，這場宴會裡卻看不見功臣們的身影。
以太公望來說，他本來就屬於無論如何都不會參加文化祭慶功宴的類型，所以沒出現也不奇怪，可是竟然連身為類似慶功宴主辦者的四不像也沒參加。
事實上，他們有其他事要辦，並不是因為討厭慶功宴而捏造假藉口。
那時候，太公望正帶著楊戩、哪吒與黃飛虎等人拜見姬昌。
他有話必須告訴西岐的諸侯不可，於是便藉由宴會的喧鬧掩蓋，以免內容洩漏出去。
「這次全多虧了軍師，我西岐才能大獲全勝。一切全都是因為諸位的幫忙。希望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番，準備迎接下一場戰鬥。」
西岐君主姬昌鄭重地感謝太公望等人。
一言以蔽之，姬昌是個超級「好人」。不僅如此，好人容易有的優柔寡斷毛病在他身上並不明顯，是一個非常理想的上司。
如果這場戰爭只有人類，或許比較適合那些能在軍事上發揮天賦、領袖魅力高的人物。但現在有仙人這種等同神（或者說比神稍微偉大一點）的存在參戰，在進行統一事業時，好人是極度重要的特色。
可是太公望的臉色很差。
明明用法寶將殷的士兵們橫掃一空，功勳堪居第一，但他的模樣卻像前來負荊請罪的戰敗將領。
如果神風是由神所引發，那麼這次的龍捲風就是仙人風了。因為那是太公望用法寶【打神鞭】故意製造出來的風暴。
「真的很抱歉，我必須回崑崙一趟。」
反正對方肯定會問原因，所以太公望一併先講出來。
「妲己她們把仙人的力量用在人類士兵身上，因此殷的士兵才會變得像怪物一樣。光靠西岐的士兵是無法反擊他們的，所以我才會出手幫忙抵抗……但威力有一點點太強了。」
那不是有一點點吧？應該叫完全強過頭了吧？
「先前我應該已經說過了，仙人直接攻擊人類是犯規的。否則，人類早就被我們輕鬆消滅了。」
「看過那道龍捲風後，真的無法把這句話當成吹牛呢。」
姬昌是個很體貼的人，不管聽到什麼話都不會面露震驚，也不會馬上否定對方。如果有這種人當上司，想請帶薪假應該很容易。不過，不管上司是哪種人，太公望還是都會請帶薪假就是了。
「雖然是敵人先做出類似犯規的行為，但我也做了人類沒有能力抵抗的犯規攻擊。因此，我有義務前往崑崙報告。」
這種事用嘴巴說出來，感覺意外地多餘。雖然違反規律並不值得讚揚，但因為這個原因而遭受懲罰的人數，就連身上長了無數隻手的鬼神也算不完吧。仙人的這種行為其實早就氾濫成災，只不過這次的結果比較誇張罷了。
楊戩的神情反而比太公望更傷悲，宛如要去參加好友的喪禮似的，哪吒面無表情輕飄飄地飛在半空中反而正常些。
楊戩往前踏出一步。
她的步伐沉重，但也充滿力量。
「為了幫太公望辯護，我也要回崑崙去，至於哪吒也會暫時帶回去。雖然這樣會導致仙人們同時全部離開，但現在事態緊急……」
因為姬昌不可能有異議，所以楊戩繼續往下說。
「在我們回來之前，用兵方面就請找──」
她指了指身旁的黃飛虎。
「──這傢伙吧。再怎麼說她也當過將軍，只要對手不是仙人，應該不會馬上就被打敗。」
「既然是楊戩拜託我，我就無法拒絕了。」
「我才沒有拜託妳。這是君主的命令，當臣子的妳只要乖乖聽令就夠了。」
邊說，楊戩一邊原地踏步般開始狠狠踐踏起黃飛虎的腳。比起踩住後又揉又轉，她斷定這種方式的威力比較高。其中還包含追討過去被性騷擾的舊帳。
「給我聽好了！妳一定要確實打敗敵人的討伐部隊。萬一妳在我們離開期間打輸了，我會要妳負起責任的喔？」
「要我負起責任，但我沒聽過女生之間可以結婚的──」
「我才不是那種意思！」
楊戩用盡全身上下的力量踩踏對方的腳。明知會被報復卻還是出言調戲，看來黃飛虎也是個厲害的英傑。
「說的沒錯，黃飛虎大人已經充分展現過自己的實力了，所以您不必擔心。士兵的數量那麼龐大，她都可以如移動自己的手腳般自由操控。」
事實上，如果這是一場只有人類的戰爭，他真的只要旁觀就夠了。
太公望在內心如此想著。他可以斷定，如果是人類與人類相同種族間的爭鬥，即使血流成河，他也無能為力。
但現在西岐的敵人不是殷，而是妲己這位仙人。
只要妲己她們繼續做出直接攻擊人類的行為，西岐這邊就需要仙人的力量。況且，他還不知道，被聞仲佔據的金鰲會採取什麼動作。
驀地，他的腦海中浮現最糟糕的發展。
萬一正如聞仲所言，殷續存、西岐滅亡的結果才是正確的歷史呢……？
屆時，他們所幫助的西岐就必須循著歷史消失滅亡。當然，也會有很多人因而喪命。
拜託，請千萬不要走向那種絕望的結局。
雖說自己的命運會如何還是個未知數，但幸好現在還可以自己做出選擇。為了除掉妲己，他慫恿西岐舉兵。因為太公望，才會有人殞命，說他是爛仙人也不為過。如果有人生重來按鈕可以按，他肯定霹靂啪啦按個不停。
「我會盡可能……早點回來。」
沒有任何根據下，他說不出「我會馬上回來」這種話。
在這方面，太公望是很誠實的。他同時具備繭居和誠實兩個特點。或者說，正是因為他太誠實了，所以才會對社會感到厭煩。
接著，太公望非常緩慢地朝姬昌鞠躬。因為他們或許再也無法見到面也說不定。
結果因為低下頭，反而看不到對方的臉，顯得有些矛盾。
太公望一邊在心底苦笑，一邊抬頭轉身揮別姬昌。楊戩等人也跟太公望離開了。
「我會等你回來的。」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那不是社交話，姬昌是真心等太公望他們回來的。
「好像有人說過，等人很痛苦，被等的人更痛苦對吧？是太宰治說的嗎？」
「那是你出身世界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楊戩冷淡地說。
「只要能在對方等待的時間內順利回來就夠了。」
「也對。」
慶功宴的嘈嚷聲傳入耳中。雖然不覺得討厭，但那種悠哉的聲音反而加深了沉痛的氣氛。這一定就跟在冰淇淋上灑鹽會增添甜味的道理是一樣的。
回到崑崙後，就去吃個冰淇淋吧。
◇◇◇
「小四，那就麻煩妳囉。」
「是！我會一路奔馳的！」
「不，請妳務必安全飛行。」
用手拍了下四不像的頭後，太公望朝開始泛白的天空飛上去，騎著哮天犬的楊戩和哪吒跟在他身後。
目標是崑崙。當空氣開始變得稀薄後，他們離開了這個世界，進入時空之海中。這是只有通曉陰陽之裡的人才能辦到的技術。
有一種身體彷彿被薄膜包住的奇妙感覺襲來。在習慣這種感覺之前，都會覺得身體癢癢的。而太公望現在還是覺得癢癢的。
當初從崑崙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暈車暈得很嚴重，但這一次似乎沒事了。以前參加小學遠足的時候也是這樣，在去程的巴士上他暈車暈到吐，但回程的時候就大口吃著零食。
不過，就某方面來說，暈車暈到大腦完全無法思考或許還比較輕鬆。
「太公望，真難得看到你表情這麼沉重。」
楊戩從旁發出揶揄。不過，太公望其實正努力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和真正的若無其事相比，蓄意表現出的若無其事態度會隱隱流露出一股刻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