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章 黑虎
聞慣了的硝煙與火藥香氣，刺激著鼻腔。
身後那幢公寓大樓，直到剛才還是黑道總部，現今染上爆炸的火燄，發出轟然巨響崩塌了。
「嗚嗚，居然被一隻這種小鬼……」
看看腳邊，身型比自己大上一、兩倍的惡棍，匍匐在地發出呻吟。
「真沒意思──」
就算在Ｌ．Ａ．的黑社會，這個晚上所發生的破壞與暴力也是前所未見。帶來這場破壞的人，只是一名年紀尚幼的東方少女。
少女將手上的槍收進槍套中，不帶感情地自語說道：
「ＡＮＴＬＩＯＮ……雖說是這個城裡首屈一指的黑道組織，不過終歸只是一群烏合之眾嗎？」
在倒地的黑道（ＡＮＴＬＩＯＮ）流氓中，還有許多人仍搞不清楚狀況。配備了重裝武器的他們，卻被僅僅一名孩童制服，這大概是他們做夢都想不到的事吧。
在那些黑道流氓中，有一名男子跪倒在柏油路上，以冷靜的表情緊緊盯著少女。
「……ＢＥＥＨＩＶＥ的殺手啊。」
他一邊的眼睛戴著眼罩，是一名滿頭白髮且輪廓深遂的壯年男子。從他臉上的傷痕看來，這名男子似乎經歷了相當激烈的戰鬥場面。雖然他最後因雙臂受到少女射擊而倒下，但在這些惡棍中，仍是最有能耐的人。
即使在ＡＮＴＬＩＯＮ中，這名獨眼男子應該也是屬於厲害的幹部等級吧。少女如此判斷。
「──你們這些外地人為什麼要特地來到這個城市，擊潰我們組織？是為了壟斷毒品的權益？還是想搶奪走私武器到亞洲的路線？」
男子的獨眼，一直凝視著少女。
儘管男子表面上保持平靜，但可以在他灰色眼眸的深處，感受到一股忿怒。那是身經百戰的老將，手足無措地被一個小孩打倒，自尊受挫所發出的憤慨。
「組織的利益嗎？我對那種事沒有興趣。」
少女冷冷地說。
「既然如此，你的目的是什麼呢？少年。」
此時男子稱呼少女為『少年』，應該單純是因為她的外表吧。
少女的髮型既短又蓬亂，身上穿著突襲用的戰術夾克。她從槍套中取出一把加裝滅音器的點二二口徑手槍，看起來完全沒有同齡少女該有的可愛模樣。
當然，少女對自己的外表也有自覺。只要擁有能夠保護重要事物的力量，她才不需要什麼女人的幸福──她是認真地如此認為。
「因為你們之前打算傷害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才要消滅你們。」
「你最重要的人……？難不成……是指阿德魯托的女兒嗎？」
戴眼罩的男子皺起眉頭。
「──我之前的確接到部下的報告，說他們企圖綁架阿德魯托的女兒……可是我聽說他們失敗了，是你阻止的嗎？」
黑髮少女點頭，男子徹底明白似地露出笑容。
「原來如此……若對手是單單一人就能摧毀我們ＡＮＴＬＩＯＮ的殺手，低等混混程度的綁架企圖，當然不可能成功。」
「就算那件事是你的部下恣意妄為，但從他們下手的那一刻起，ＡＮＴＬＩＯＮ就是我的敵人了。因此我才來徹底殲滅你們。」
少女一臉嚴肅地說了之後，眼罩男子笑了起來。
「哈哈哈，實在惶恐。『徹底殲滅』這四個字，不是一般孩子會對黑道組織說出的話。……居然培養出如此超乎常軌的殺手，ＢＥＥＨＩＶＥ真是個恐怖的組織。」
「隨便你愛怎麼說。打算傷害大小姐的傢伙，我絕不寬貸。如此而已。」
少女瞄了一眼燒毀崩塌的總部後，開口說道。
這名獨眼男子已經毫無戰力，不管他說什麼，都只是一隻鬥敗的狗，在遠方叫囂而已。
「哼哼……竟然為了一個女孩，就摧毀一個武裝組織……除了你那超越年齡的戰鬥本領，真正讓人恐懼的應該是你的忠誠之心。……少年啊，你那般忠誠之心的來源是什麼？他們給你很多錢嗎？還是把你洗腦了？」
「都不是，只是我和大小姐有過約定。我的存在，就只是為了實現那個約定而已。」
少女毫不遲疑地說出的話，讓男子眉頭一皺。
「約定？」
「對，不過那與你無關。」
再閒聊下去也無濟於事。少女甩開男子的視線，正要離去。
「──等等，敢問尊姓大名？」
少女嘆了一口氣，停下腳步。
「我沒有名字……就叫我『黑虎（ＢＬＡＣＫ ＴＩＧＥＲ）』吧。這個世界裡，很多傢伙如此稱呼我。」
聽了少女的話，戴眼罩的男子張大眼睛。
「原來……你就是『黑虎（ＢＬＡＣＫ ＴＩＧＥＲ）』……久聞你的大名，沒想到是如此稚齡少年。」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若惹你不悅，容我致歉。」
男子微笑說：
「──如何？黑虎啊，你有脫離ＢＥＥＨＩＶＥ的打算嗎？我出三倍的酬勞給你。若是你的話，應該遲早可以成為我的得力助手吧。」
聽了男子的提議，『黑虎（ＢＬＡＣＫ ＴＩＧＥＲ）』當場搖頭。
「我拒絕。只有大小姐的身旁，才是我的棲身之處。」
「……這樣啊，真遺憾。」
少女無視男子話語般地喃喃說：
「反正你們也已經沒戲唱了。……發生規模如此龐大的爆炸，聯邦調查局遲早會找上門。當調查局在你們總部查獲毒品時，你們就會被抓去關了。」
「哼……你是想說，沒有人會跳槽到潰敗的組織裡來嗎？」
儘管處於壓倒性的劣勢，戴眼罩的男子卻絲毫不顯狼狽。他固執的眼神瞪視著少女。
「──真不湊巧，就算ＡＮＴＬＩＯＮ潰敗了，我這個人可不會就此收手。我會蓄積力量，有朝一日必定向ＢＥＥＨＩＶＥ討回。到時，你就會後悔沒有答應我的邀請。」
「哼……真是老掉牙的狠話。」
少女背對著男子喃喃地說。這類的怨言，她已經聽過不知幾回了。失敗者的話，她不需要一一理睬。（插圖p.16）
「黑虎啊，你已經永無安寧之日了。在你喝湯吃麵包時、躺在床上睡覺時、就連星期日上教堂──都要記住，我的槍口正瞄準你。從今以後，你就儘管在那個小女孩身旁，心驚膽戰地過日子吧。」
少女沒有停下腳步，淡淡地自語著說：
「我打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在我決定為了侍奉大小姐而活時，我就捨棄了安逸。因為以修羅的身分活下去的人，才配『黑虎（ＢＬＡＣＫ ＴＩＧＥＲ）』這個名字。」
※
鶫誠士郎站在露台上，她抬頭望著夜空，陷入沉思。
日本冬季的天空很清澈，像這樣走到室外，就讓人神清氣爽。若能看到星星的話就更無可挑剔了，不過在繁華的都市，是不可能看到星星的。由於地上的燈光強烈耀眼，夜空看來空無一物。
──如此說來，Ｌ．Ａ．的晚上也一樣看不到星星。
鶫和大小姐──桐崎千棘一起來到日本已過了幾個月。最近千棘身邊並沒有發生什麼危險，護衛的鶫也過著平靜的日子。
當然也是因為和平的緣故，組織（ＢＥＥＨＩＶＥ）才能舉行像今晚如此豪華的新年宴會。
鶫把視線移向派對現場。
會場位在六十層樓高的大樓頂樓，是一個以西式裝飾點綴得富麗堂皇的大廳。
會場前方擺了幾張大桌子，放置色彩繽紛的前菜，盛裝打扮的賓客們自在地談笑風生。應邀的賓客約有上百位，其中很多是與ＢＥＥＨＩＶＥ相關的組織董事，或集英組等友好組織的幹部。
可是參加者並非全都是牛鬼蛇神之輩。在大廳中央附近，也有身穿漂亮洋裝的千棘，和她朋友們的身影。
「樂少爺，你覺得這件洋裝好看嗎？這是為了今晚的派對而修改的。……呵呵，很性感吧？至少比那邊那個猩猩女性感吧？」
「誰是猩猩啊？……誒，達令，你認為呢？我和萬里花，誰比較漂亮？」
「……一条，小咲的洋裝很性感喔。你看，她背部的線條如此大膽。畢竟小咲為了今天而減肥──」
「等、等一下，琉璃？」
「唉呀，真的是任君挑選耶，樂。啊，要是有帶相機來就好了……咦？琉璃，妳為什麼要用那麼冷漠的眼神看著我？」
那是和平常在教室交談時一樣，和樂融融的朋友們。
「我、我看，先不談誰比較漂亮這種話題，現在就來享受餐點吧？因為很少有機會參加這麼豪華的派對。」
大小姐的情人、集英組第二代老大──一条樂，用僵硬的笑容敷衍身邊逼問他的洋裝少女們。
若是大小姐的男朋友，在這種場合就應該毫不猶豫地稱讚大小姐的洋裝才對，鶫如此心想。但這個男的，好像不是會說出那種好聽話的人。他那狼狽的模樣，糟蹋了他難得穿上的燕尾服。
「甜心，來，吃肉吧、肉。這很好吃喔。」
「總覺得你只是隨便應付我……唔唔……啊，不過這個烤牛肉真的好好吃耶！」
千棘一口吃光一片烤牛肉切片，心滿意足地微笑著。千棘重視食物勝過一切的個性，從小到大一點都沒變。
──好和平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