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白-巨無霸餃子之謎 #1
趕到現場的兒童公園一看之後,我啞然失聲了。
兩名制服警察正圍著一個小學六年級左右的小男孩。後輩的石垣筍則在他們的後面縮成一團躲了起來。
「……我是笹塚。」我秀出警察手冊向他們打了聲招呼。「聽說有殺害事件?」
兩名警察彷彿不知該如何是好似地面面相覷之後,其中一人畏畏縮縮地開口說道。
「名義上雖說是殺害事件……可是,遭到殺害的其實是一隻鴿子。」
「……」
他說得沒錯,有一隻鴿子的屍體正躺在小男孩的腳邊。
「都是這個野孩子用彈弓射死的啦。」
另一名警察用拳頭伺候了小男孩的頭頂。
我一望向石垣,石垣立刻別開眼睛。
瞧他這個反應,我就明白大致是怎麼一回事了。
「石垣……」我伸出雙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從今起,你要緊急呼叫的時候,給我明白交代清楚是誰在哪個地方殺了誰!」
「非、非常抱歉……前輩、我、我好難受……」
在流淚道歉的石垣臉色變成紫色之前,我一直用力掐著他的脖子不放。
「『在兒童公園有殺害事件發生』,你這樣子講任誰都會以為有人被殺掉了吧。」
我和石垣隸屬的單位是搜查一課。如果是殺人事件那就要進行逮捕。不過若被殺的是鴿子,那就有勞別的單位了。
我隨手甩開渾身虛脫變得動也不動的石垣,離開現場。
秋天的晴空萬里無雲,清澈得一望無際。
就在我走到商店街的時候,石垣趕了上來。
「哎唷,前輩你也犯不著這麼生氣嘛。」石垣嘴邊掛著討好之詞。「好不好?我請你吃客聖代當作賠罪吧,前輩♡」
啪嘰!
把那傢伙的頭三百六十度旋轉了一圈後,我點亮了一根煙。
一個難得的平和午後時光。
酷暑的痕跡僅剩靜悄悄地開在花店屋簷前的天竺葵而已。
有一隻巨大的蝴蝶正停靠在天竺葵那紅色的花朵上。
就在自己渾然不覺的時候,我已經把臉迎了上去。
蝴蝶絲毫沒有逃走的意思。
在橘色的翅膀上,佈滿了好幾道黑色的筋紋。那是俗稱為翅脈的構造,作用是補強翅膀。翅膀的外緣也是黑色的,上頭散佈著白色的斑點。
「好大的一隻蝴蝶喔。」石垣湊了上來,窺看著蝴蝶。「怪了?翅膀上是不是寫了些什麼東西?很像是英文字母和數字耶。」
「……這是青斑蝶啦。」
「啥?」
「牠們於春天時北上,秋天時南下,每年重複著北遷南徙的旅行。……我想這隻蝴蝶現在應該也是在飛往台灣附近的路途上吧。」
「所以說這蝴蝶會橫洋跨海囉?」
「……聽說甚至還有在直線距離下,移動了一千五百公里的蝴蝶呢。寫在翅膀上的東西叫做標記,是為了調查移動距離所做的記號……不過牠們的詳細生態至今依舊是一團謎就是了。」
「『謎』嗎?」
如此說道並且突然把頭伸進來的人,正是桂木彌子魔界偵探事務所的助手,那個名叫涅羅的奇怪男子。
被他這麼一攪局,蝴蝶遂輕飄飄地飛離了花朵。
「午安,笹塚先生。」彌子也在。「咦?你要買花嗎?」
「唷,彌子……」
「你們兩個!」那個名叫吾代,一副就是小嘍囉模樣的男子找碴找上門來。「上班時間不上班是在摸什麼魚啊?」
「……」
「解釋一下啊,喂!你們 的一分一秒,都是拿我們老百姓的稅金付薪水的耶。給老子認真工作點,混帳東西。」
「好了好了。」助手堆起笑臉把小嘍囉用力壓扁在牆上。「剛剛你有提到『謎』沒錯吧?」
「啊啊,我是在說蝴蝶。」
「好美的蝴蝶啊。」
「……牠們從幼蟲的時期,就開始攝取含有劇毒的生物鹼的物質。」我的視線緊跟著翩翩起舞的青斑蝶。「所以牠們的體內帶有毒性……這是為了告訴其他的蟲類,顏色豔麗的獵物往往是有毒的。」
「唔,原來吃毒就能變漂亮嗎……」說道,助手涅羅「碰」的一聲把手搭在彌子的肩膀上。「這真是值得玩味的事實呢,妳說是不是啊大師?」
「幹嘛……涅羅?你在打啥鬼主意?」
「妳沒聽到笹塚刑警所說的話嗎,大師?吃毒的話就能變……」
「就能變美個頭!應該說,會賠上性命才對!」
「……不提那個了,彌子。」我把香煙湊上嘴巴。「今天有什麼事嗎?」
「笹塚先生,你知道這條商店街有一間叫做北斗神軒的中華料理餐廳嗎?」
我搖了搖頭。
「在那間餐廳吃了餃子的人有好幾個都快死了。」
「有犯罪的味道!」呼吸加速的石垣又嚷又叫的。「前輩,我們跟去看看吧!」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問道。
「我們現在就是要前去調查。」彌子邊擦口水邊說。「聽說很像只是那間餐廳的巨無霸水餃有謎存在而已的樣子。」
「…」
我目送了前往中華料理餐廳的彌子等人,然後尋找剛剛那隻青斑蝶的身影。
蝴蝶高高地飛昇到又高又遠的地方,乘著風一眨眼間便從視野中消失了。
很久以前,曾經有個熱愛青斑蝶的少女存在。
當時,遭到X的亡靈糾纏不清的我在狂氣的深淵徘徊遊蕩著。
對,那一切都是十年前……從那間破爛旅館開始的。
蝴蝶在世界盡頭飛舞
我渾身是汗地醒了過來。
從破掉的紗窗吹進來的微溫的風帶著南美洲特有的濕氣纏上了身體。
有那麼一瞬間,我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天花板上緩慢地轉動的電風扇映入了眼簾。
明明現在還沒天亮,隔壁的房間卻隱約地傳來音樂。是這個國家稱作探戈的音樂。期待換算成日幣一天費用才五百日圓的廉價旅館能有隔音效果良好的牆壁,或許可以說是我腦袋太單純吧。
我抬起沉重的身體,脫下T恤丟到一旁。
接著,點亮了一根煙。
我剛剛並沒有真正睡著。
自從那起事件以來,我就不曾好好睡過。都已經過兩個月以上了,還是只能偶爾淺睡一下而已。
只要一閉上眼睛,不論何時都會回到那一天。
鴉雀無聲,化為一片血海的客廳。在日光燈底下的,是被砍得碎屍萬段的父母,以及妹妹那雙睜得大大的眼睛…
我之所以會離開日本,其實就是因為想逃離那雙眼睛……也說不定。
後來我用所剩不多的錢買了一部中古機車,在美國四處東奔西跑。
儘管如此,卻還是無法揮別。
我甚至還曾經晝夜不分地在兩天內騎了一千五百公里。
可是,不管我在沙漠的高速公路騎到哪裡,妹妹的眼睛就像高掛夜空的月亮一樣,總是緊緊地跟隨著我。
等我注意到的時候,我已經越過國境,一直騎著機車往南方而去。墨西哥、瓜地馬拉、尼加拉瓜、哥斯大黎加……
曾打過一次電話給笛吹直大。
這傢伙是我在大學的同屆友人,不管在哪個方面都想跟我一較高下。
雖然是個感覺如此沉悶、又很難纏的傢伙;可是在那事件發生之後,真心為我的事感到擔心的,就只有他而已。所以,本想說至少告訴他我人在哪裡也好。
將硬幣投入電話,就在電話號碼按到一半的時候,我把聽筒放回了掛勾上。
我到底想跟他說什麼……?
在電話亭裡我感到了茫然不知所措。心情逐漸開始退縮。所以,電話什麼的也……
天空開始飄起一陣小雨。
我突然一肚子火。
我逃避那一天,現在還要繼續逃避笛吹嗎?
等我回過神時,自己已拿起聽筒按下電話號碼,聆聽著傳呼的鈴聲了。
響了四回鈴聲之後,電話總算接通。
「啊……我……」
「笹塚!」劈頭就被笛吹破口大罵。「你到底上哪鬼混去了!混帳傢伙!」
「南美洲的……某個地方。」
「你今年也不打算報考國I(國家公務員考試)嗎?」
「事到如今就算報考公務員考試當上警察,又有什麼意義?」
「如果我是你的話,絕對會緊追殺了家人的那個傢伙。即使追到地表的盡頭也要將犯人……將X繩之以法!」
「X嗎…追根究底,那種傢伙是否真的存在也沒有半個人知道。只是一部份的人在煞有其事地炒作而已。」
「你這番話是當真的嗎?笹塚。」
笛吹這時的聲音聽起來感覺有些落寞。
「警察完全找不到任何線索。」我說道。「根本無法證實這一連串不可解的殺人事件的犯人是同一個人。」
「沒有任何線索就是線索!這件事除了X以外還有人能辦到嗎?」
「這不是未來要加入警界的人該說的話吧。」
「我懶得跟你囉唆了!不管犯人是X還是何許人物,我一定要逮到他,然後爬上警界的頂端給你瞧!像你這樣的喪家之犬,看你要上哪去死一死都隨便你啦!」
單方面的叫罵完以後,笛吹二話不說用力掛斷了電話。
我一邊等到黎明的到來,一邊恍惚地眺望著漸漸繚繞在天花板電風扇上的香煙的白煙。
在走廊的前方傳出了某人的咆嘯、還有東西摔破的聲音。
X嗎 ……
或許笛吹說的沒錯。
大概是同一個犯人所為的犯行吧。
這種事情我也心裡有數。
可是,總是有個希望否定這個說法的自己存在。因為如果對手是X的話--假設這種傢伙真的存在--我是完全沒有勝算可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