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空無一物。
這裡－－空無一物。
這裡不只什麼都不存在﹐甚至就連『空無一物』這樣的字面描述都帶有矛盾。
空空如也﹐昏晦無明。
毫無疑問的空白﹐造就了徹底的暗黑。
在這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新生命毫無預警地誕生了。
沒人曉得誕生的原因－－是偶然嗎？還是幾十兆分之一的奇蹟？亦或是某種因果的結果？或者是某人的蓄意行為所導致？
由於生命誕生﹐空無一物不再是空無一物；一旦有了居民﹐就成為自成一格的世界。
不知是男是女的他－－也許是男也是女的這個新生命﹐開始打造自己生活的世界。
他創造時間﹐創造空間﹐創造天空﹐創造大地﹐創造光﹐創造大氣﹐創造水﹐創造火﹐創造自己的身軀－－有時一時興起心血來潮﹐有時重複著失敗與摸索﹐建立起自己的棲身之處。
而在自創的世界裡﹐他毫無疑問是個神。
他－－是『最強』的。
一如字面上的意思﹐他是那世界裡的頂尖強者。
由於世上再也沒人比他強﹐因此他成了最強。
但這樣的他－－同時也是『最弱』。
一如字面上的意思﹐他在那世界裡敬陪末座。
由於世上再也沒人比他弱﹐因此他成了最弱。
『最強』的同時﹐他也是『最弱』的。
「『最強』而又『最弱』」明明是無法共存的相對概念﹐聽起來就像是無聊的修辭學或是腦筋急轉彎－－但這實際上不但不矛盾﹐甚至能夠導出至極簡單的結論。
因為－－世上就只有他存在。除了他以外﹐再也沒有其他人類或者智慧生命體。
世上僅有的一人。
唯一的一人。
孤獨、孤高、孤立的他﹐是真正的獨一無二。
因此－－他既是『最強』也是『最弱』。
讓相反的概念得以共存的答案－－即是他那絕對的『孤獨』。
他承受著無以復加的孤獨﹐也因為這無以復加的孤獨﹐他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發現自己是孤獨一人。
徹底的孤獨﹐讓他難以察覺那份孤獨感。
好寂寞。
好空虛。
頭一次心懷這樣的情感﹐是在他誕生數萬年後的事情。
一旦嚐受名為孤獨的概念﹐他再也無法回頭﹐只能像是陷入泥淖般慢慢沈入孤寂帶來的絕望與虛無。
被難以負荷的孤獨折磨到最後－－他創造出另一個生命。
他從肉體－－開天闢地時順便創造的肉體滴下一滴血﹐造出新的生命體。
以血液塑造肉身而成的生命－－隨後得到他的一半力量。
那是分毫不差的一半﹐意味著力量的均等。
若是再換個說法﹐那就像是創造自己的分身。
自己以外的另一人誕生﹐他終於不再孤獨。
世上有了另一名對等的存在－－這樣的事實﹐讓他終於從永恆的孤獨裡解脫。
但這麼做的代價是﹐他不再是『最強』或『最弱』。
由同個生命一分為二的兩個存在﹐從此度過一段悠久的時光。
時而對話﹐有時爭吵。
時而相愛﹐時而相憎。
之後﹐他們又創造了更多的新生命。
以肉塊造出了人偶﹐用血液造出了眷族﹐賦予土地與植物自我﹐水與火獲得靈魂﹐而這些誕生的新生命又彼此傳宗接代－－。
曾幾何時﹐世界上充滿了生命。
這﹐就是魔界的誕生經過。
魔界的起源－－這個世界裡的『第一人』與『第二人』在好久以前就已經逝去。
但他們創造的魔界如今依舊存在﹐他們生下的子嗣－－繼承他們力量的人物在裡頭開枝散葉。
那些人物裡﹐有些得天獨厚地繼承了鮮明的力量。
好比說－－關於那『第二人』。
當初來自一滴血的『第二人』﹐由他的血液誕生的眷族﹐成了後來魔界裡人稱的吸血鬼。所有吸血鬼的『始祖』﹐正是這魔界裡的『第二人』魔族。
好比說－－關於那『第一人』。
身為起源、始源、根源的他﹐力量同樣為後人繼承。
而繼承他力量的－－。
第一章 指引的道路（被點名的未知數）
久遠院春羽是個不常笑的女人。
向來不苟言笑的她﹐極少在人們面前露出笑容﹐甚至就連降魔騎士團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夥伴們﹐也很少有人見過這位優秀魔法使的笑容。
由於這緣故﹐許多人笑她是『鐵面人』『冰雕女』﹐甚至見到她面對慘烈戰場依然面不改色的模樣﹐以為她是個沒有情感的冷酷戰士。
然而認識春羽的人－－她身旁的好友或家族﹐從來都不認為她冷酷無情。
她的女兒－－雪羽也是其中之一。
雪羽比任何人都清楚她那溫情的一面。
「嗚、嗚、嗚嗚……」
大宅的後院裡﹐一名少女抱著膝蓋。
她是才剛滿十歲的久遠院雪羽。
藏在修剪整齊的樹叢之間﹐壓低哭聲啜泣的她﹐稚氣而又可愛的臉上﹐如今夾雜痛苦與委屈。
「原來妳在這裡﹐雪羽。找妳找了好久。」
伴隨淡然語聲現身的﹐是她的母親春羽。
她雖然帶有某種凜然的美貌﹐卻由於直接的口吻與缺乏變化的表情﹐給人某種木訥的印象。
帶著那叫人看不透心思的面無表情﹐春羽低頭瞧著雪羽。
「媽媽……」
「我聽麻木說了﹐妳訓練到一半偷跑出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嗚嗚……」
「妳一直哭我不會曉得的。」春羽正眼對著雪羽﹐毫不留情地說了。
「……就、就是……今天開始新的訓練……可是我、怎麼都做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懾於視線的壓力﹐雪羽嘀嘀咕咕地道起原因。
一般認為﹐天生具有魔力的人﹐會在約十五歲的時候展現資質﹐但古老的魔法使家族﹐也有不少孩子在童年時期就展現其擁有魔力﹐而由魔法使母親生下的孩子﹐這種傾向尤其顯著。
有人認為之所以會有這種情況﹐是因為胎兒在母體內長期接受魔力薰陶而導致﹐不過詳情目前依舊不明。
名門出身的孩子往往在童年期展露頭角﹐在進入專業教育機構前﹐就先在自家接受菁英教育。
而久遠院雪羽﹐就是其中一人。
關於她的天資﹐在名門世家的孩子裡可說是出類拔萃﹐不但魔力量豐沛﹐掌控魔力的悟性更是出色。
而天資過人的雪羽並沒有因此自滿﹐實力隨著勤勉的努力而突飛猛進﹐讓人們的期待跟著水漲船高﹐訓練內容也一天比一天艱困。
而這一天﹐她終於栽了跟斗。
「……我打不贏了……房間裡的虛擬魔族﹐連一隻都打不倒﹐就被麻木先生救出來了……」
這雪羽生來的頭一遭失敗﹐說起來其實情有可原。
原來久遠院家耗資數千萬設在宅院裡的新訓練房－－跟騎士團正規成員使用的是相同設計。專為Ａ階以上的團員設計的系統﹐剛滿十歲的雪羽即使過不了關﹐也沒有什麼好氣餒的。
然而－－對至今總是一帆風順地增進實力的雪羽來說﹐第一次的『失敗』讓她窘得幾乎要掉淚﹐覺得自己像是辜負了周遭期待﹐既慚愧又不甘心。
「……爸爸好不容易為我蓋了新的訓練房……還對大家都信心滿滿地說我沒問題﹐結果我卻一點都應付不來……我好不甘心……明明是我要他們準備難一點的訓練﹐結果卻……所以我、我……嗚、嗚嗚……」
面對雪羽語無倫次又不著重點的一番話﹐春羽沒再追問﹐只緩緩點頭應了一聲。
然後－－轉身離開雪羽。
「咦……啊﹐媽、媽媽……」
雪羽見狀﹐也趕緊從樹叢裡起身追向春羽。春羽她踏著毫無迷惘的步伐﹐前往某個地點。
那是佔據後院一角的嶄新半圓形建築－－前不久雪羽才使用過的新建訓練房。
只見春羽站到入口﹐拔出腰際的劍型魔導武裝﹐開始凝聚強大的魔力並詠唱咒語。
雪羽還來不及提問或出聲﹐詠唱早已結束。
「－－『霜天冰牙大顎』」
巨大冰柱與霜柱現身埋沒空間。有如冰之獸闔嘴所形成的﹐是絕對零度的凍結空間。第六階層的冰雪系魔法﹐將半圓形的訓練房整個吞沒－－粉碎得不留痕跡。
耗資數千萬的設施瞬間化為泡影－－正確來說應該是冰塵。
「……媽、媽媽妳在做什麼呀!?」
面對必然的疑問﹐春羽先是將魔導武裝收回腰際。
「要是那地方弄哭了雪羽﹐那麼不要也罷。」
接著﹐以認真的表情平靜地回答雪羽。
「……可、可是這樣爸爸會生氣的﹐他說那棟房子好貴好貴……」
「唔﹐這麼說好像是。」
這下她像是突然被點醒﹐陷入一陣沈思。
「那﹐我們一起逃吧。」
然後﹐不由分說地牽起雪羽的手﹐邊跑邊接著說。
「雪羽﹐這件事是我們兩人的祕密﹐不可以讓別人知道。」
「……不、不可能的啦﹐媽媽。大家一定會發現的啦……」
「唔……這可真傷腦筋了。」
「為什麼妳要那樣做呢……？」
「沒辦法。一看到雪羽妳哭﹐我就是忍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