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恍神
「──哥哥，我一直很喜……」
黑羽說完那句話後──時間停止了。
深夜的寂靜包圍了黑羽的房間。
我與黑羽坐在地板上，相互凝視彼此。
被磨得很光亮的木頭地板隱約反射出我的臉。儘管看不太清楚，但我應該是露出了因大感意外而產生的困惑表情吧。
至於剛才展開奇襲攻擊的黑羽，則加重了原本就很犀利的眼神，直接從我正面貫穿我的臉。
「……」
黑羽的嘴唇抿成一直線，沒有再吐出半個字。
黑羽那傢伙，很明顯是在等待我的回答──我是可以理解這點，但卻被黑羽所發出的異樣氣息所震懾……始終都保持沉默。我根本就想不出此刻該怎麼回應她。
這時，黑羽眉根的力道終於稍稍放鬆開來。
她那毅然決然的臉龐，頓時改掛上充滿不安的懇求表情。
「吶，哥哥。呃，你、你也說句話嘛……」
「嗯。」
黑羽低下臉，不安地以手指玩弄著頭髮。
「……難不成，是因為我的音量太小，你聽不清楚……？」
「嗯。」
「是這樣啊──耶？」
黑羽反射性地抬起頭。
「難道說，我根本是白費工夫……？」
「……」
「……哈啊啊。」
黑羽吐了一口充滿疲憊的氣息。明明費力完成一項工作，結果全都徒勞無功──她的表情就像是這樣吧。
「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下次再說吧，嗯……」
黑羽把臉撇開，轉向後方。
剛才她那種緊迫盯人的氛圍正在慢慢消散。
看樣子，今晚可以平安無事地度過了。
不知為何我也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一下子鬆弛下來──
「不行。這次絕對──不可以！」
空氣再度沸騰起來！
黑羽用力一轉身，抓住我的肩膀，以衝鋒般的氣勢逼近我。她那成熟的美貌臉龐一下子拉近過來，我的心臟也隨之猛烈蹦了一下。
「還是要趁現在說出來！哥哥，聽仔細了！」
她發出比剛才還巨大的音量。可能是意識到現在是深夜，所以還不到吼叫的程度……然而她依舊以響亮清脆的聲音說。
「我！一直對哥哥很。」
對、對我──？
「喜歡。」《※?◎▼▼》
……
…………
………………耶？
我用力眨著眼睛。
黑羽剛才好像發出了像是在摩擦布匹的怪聲……？
《※?◎▼▼》
哇哇，又來了！
「黑羽，妳的說話聲是怎麼了？」
「那、那不是我啊……」
黑羽以一臉困惑的表情微微搖頭。
……的確，剛才那兩次聽到怪聲時，我記得黑羽的嘴巴都沒有張開。
那，不知在說哪種語言的詭異聲音，究竟是什麼？
《※◎■☆◆▼▼》
──！
那個聲音又來了……不是黑羽發出的。當然，更不是我。
可是，聲音卻在這個房間裡響著。
就在很近的地方──有什麼東西在這個房裡！
我與黑羽對看一眼，接著幾乎是同時轉往聲音的方向。
「……嘎……!?」
「呀、呀啊！」
害怕的黑羽發出了充滿女人味的尖叫聲並抱住我。那是理所當然的，誰叫那麼怪異的東西會突然冒出來哩。發出一、兩聲慘叫應該也不為過吧。
我們所目睹的那玩意是──
在房間深處，有個搖搖晃晃飄浮在半空中的物體。
那是一塊發出金色光芒的黑布。
「好、好刺眼啊……」
金黃色的光線射向眼睛，我慌忙瞇起眼。
《★○△……這個……◎?……應該沒問題……的……▼▼》
……!?雖然不太確定，可是剛才那塊黑布好像提到「這個」、「應該沒問題」、「的」幾個字……是我聽錯了嗎？
《大家好，恕我失禮了，》
「！」
說、說話了！這回絕對不會錯。黑布說出超清楚的日文！此外還是年輕女性的音質。
「哥、哥、哥哥……」
「是啊，黑羽，妳也……發現了嗎？」
「這、這不就是……」
沒錯！
黑布平坦而薄，材質則貌似尼龍或聚氨酯。仔細看，還可以發現有點透明。形狀則為細長且分成兩股──就像兩條腿一樣。
這種材質，這種造型。不論怎麼看都是──
「褲襪！」
飄浮在空中的黑布，就是會說話的褲襪（黑褲襪）！
「這不是……我所寫的小書主角嗎！」
怎麼會這樣！我之前上傳到小說網站被罵得很慘的褲襪主角故事，竟然出現在現實當中！
「太棒了！幹得好！萬歲！」
「哥、哥哥，為、為什麼這種場合你還能夠這麼嗨呢……」
「哎，因為會說話的褲襪可是空前絕後啊？能得到這種寶貴的經驗不是很叫人開心嗎。我興奮到快受不了了。」
「會、會因為這種事高興的確很像哥哥啦。不過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了……」
「啊，這麼說也對。」
我放開黑羽恐懼戰慄的身體，站起身。
與未知的存在遭遇時，首先非做不可的就是這個──
「晚安。」
《晚安。》
打招呼可是溝通的基本啊。
「妳聽到了嗎？黑羽？褲襪真的有回應耶。根據持續兩百年以上的傳統──雅虎知識家，『深夜遇到會說話的褲襪時該怎麼辦才好？』，答案是『請以晚安打招呼』。」
「最、最好是……我雖然不相信褲襪會說話這種事，面不改色跟對方打招呼的哥哥更是讓人難以置信……況且知識家怎麼會有人問那個……」
黑羽儘管一臉愕然，但依然有條有理地對我吐槽。
「初次見面，我叫妹背?銀。請問你是？」
《初次見面，右腿叫卡夫，左腿叫烏羅。合起來的個體名為卡夫烏羅。》
「卡夫烏羅……褲襪卡夫烏羅……真不錯，這就叫日行一善吧。」（譯註：「褲襪卡夫烏羅」日文讀音近似「套上褲襪」）
《叫我卡夫烏羅就可以了。》
「既然有褲襪卡夫烏羅，那有沒有褲襪亞夫烏羅呢？」（譯註：「褲襪亞夫烏羅」日文讀音近似「扯破褲襪」）
我剛說完的瞬間。
《呀啊──！請、請不要那樣！『破掉』對我們可是禁句。噫──好恐怖──感覺全身都快脫線了！》
褲襪卡夫烏羅全身縮成一小團，開始劇烈發抖。
「哎呀？真抱歉。那就好像對考生提到『落榜』或『沒中』之類的字眼一樣吧。正所謂夢破櫻散。」
《就說了，請不要提到那個字嘛──！》
「……我的腦袋好像沒辦法接受眼前所發生的這些事……」
黑羽抱住頭。
「怎麼，黑羽？妳不敢正視現實嗎？其實這根本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因為，不論怎麼看──這都是一場夢嘛。」
《不不，這不是作夢……》
縮成一團的褲襪卡夫烏羅恢復成褲襪該有的蓬鬆形狀後，以單腳模仿人類的手啪噠啪噠揮動。
《這是無庸置疑的現實。真對不起。剛才因為看到很像是告白的場面，就太過興奮地蹦出來了。》
「蹦出來……是類似一恍神重要部位就從男性內褲蹦出來──那種感覺嗎？」
《……》
「難道說，是因為沒穿小褲褲!?赤裸的肌膚直接穿上褲襪嗎？我最喜歡那樣了。女孩子的話自不必說，男性用的褲襪也很讚喔。」
《……等等，什麼叫沒穿小褲褲。再怎麼說我也算是女性啊。》
「喔，那真是失禮了。」
「人類對會說話的褲襪性騷擾，結果被要求閉嘴，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哥哥一個了……」
別誇獎我，別誇獎我。那樣會讓我的心癢啊。
《哈哈哈哈，這還真有趣。》
褲襪卡夫烏羅似乎很開心，在空中輕飄飄地左右搖擺著。
《那麼，雖然很遺憾……不過我很快就要消失了。》
「耶，這麼快!?我還沒端茶出來哩。」
《是的。我不會讓你們留下不必要的記憶，請放心。我跟兄長不同，最擅長記憶操縱，所以不會有問題。》
「兄長？」
《是呀是呀。我的兄長。他的記憶操縱功力太差勁，對?琴?周子的記憶操縱就完全失敗了──等等，我好像太多嘴了。》
什麼，褲襪卡夫烏羅竟然也認識周子？
……啊啊！
提到周子，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就是在「文化之塔」頂層，周子與黑羽對峙，我則對周子她爺爺低聲下氣的那天。
在回家途中，周子表示，是一位「神的使者」告訴她自己有位親哥哥。
而她形容那位「神的使者」時，是以……
──「是呀！一塊會發出金黃色亮光的黑布。」
那不就跟眼前的褲襪卡夫烏羅一模一樣嗎！
那段談話並不是周子的超自然妄想，而是千真萬確的！
更甚者。
當時，我與蝶間林博士及大平老師一起推測「神的使者」的真實身分。雖說幾乎都是在開玩笑，不過大家還是暫時取得了結論。
「神的使者」是從遙遠的未來過來的──
「！……褲襪卡夫烏羅，妳……」
《哎，雖然你就快猜出來了，只可惜這些記憶很快就會從你的腦袋消失。》
褲襪卡夫烏羅無視我的話，飛到接近天花板的高度。
布匹發出的光芒更加強烈──最後迸發出閃光！
「唔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