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尾花梨是在十一月初第一次意識到『剩餘天數』這個問題的。
正確地說,是十葉高中運動會落幕的那一天。
在運動會結束的當晚,十一月四日的晚上,當她躺在床上不經意地試算了一下日期後,發現--
距離十八歲的生日,還有一百五十天。
再過一百五十天,自己就要滿十八歲了。
一百五十天。一旦過完這些日子,自己將升上高三,並且--就是個大人了。
不過。
是的,當時她的腦海立刻浮現出「不過」兩字,念頭為之一轉。
一百五十天。
好比試著回想距今一百五十天前好了。
五個月前還是六月。那個時候還在為了學園祭的準備忙得焦頭爛額。
那個時候連海水浴的計畫……連大家結伴去神代島的計畫都還沒定案。
距離十八歲還有長度等同於從當時到現在的漫長期間。
沒錯--『那一天』還很遙遠。
還要過很久自己才會變成大人。
那時候七尾花梨是這麼想的。然後就忘記這一回事了。
然而……十一月過了,十二月也過了,接著在新年到來後的某一天。
七尾花梨冷不防又想起『剩餘天數』這件事。
於是--她這回又試算了一次。
試算了距離『十八歲生日』還剩下幾天。
試算了自己還能當『小孩』的天數。
結果還剩九十天。
距今九十天前--不過是不久之前而已。
從那一天到現在。自己離十八歲只剩相同長度的期間了。
無能為力。七尾花梨是這麼認為的。
時光不斷流逝。就在束手無策又無力改變的情況下,『大人』離自己越來越近。
無能為力。七尾花梨在一天又一天的生活中接受了事實。
假裝出--接受了事實的模樣。
直到經歷了『奇妙體驗』的那一天為止。
那一天就在一月的中旬。第三學期開學沒多久,三天連假收假的當天。
一如既往的早晨。一如既往的家門前的道路--
有個奇妙的人影站在那裡。
人影是『白色的』。
『白色人影』套了一件隨處可見的白色連帽外套,並且穿著彷彿四處都有在賣的白色褲子,然後利用外套的帽子遮住那發出冷冷光輝、有如發光苔癬般的膚色,腳底則踩著一雙色澤變得黯淡的白色平底鞋。
『白色人影』獨自一人站在朝霧的寂靜之中。
(不安…………?)
「……?」
七尾花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覺得害怕嗎…………?)
「咦……?」
眼前的『奇妙人影』發出了聲音。
(對未來……感到害怕……?)
那不是人的聲音。而是東西的聲響。
平靜,有如鈴鐺般的聲音--在七尾花梨的腦海中迴盪。
(成為什麼……?)
那個聲音來自七尾花梨眼前的『蒼白的人』。
「什麼……?」
(妳想……成為什麼…………?)
在這道聲音響起的一瞬間之後。
突然展開了行動的『蒼白的人』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七尾花梨的頭。
七尾花梨就像這樣經歷了『奇妙體驗』。
序2
沙沙……沙沙……
海浪的聲音響徹了世界。
二月。積雪覆蓋十葉市的前一天。
『那個人』又在『那個世界』醒來了。
沙沙……沙沙……
飄進耳裡的,是與以往並無不同的浪來浪退浪潮聲。
映入眼簾的,則是與以往並無不同的海景與沙灘色。
『那個人』挺起身子站了起來。
『那個人』瞭解『這個世界』的事情。
『這個世界』是以太平洋上的某座離島--神代島……為參考所仿造的『不存在於任何地方的島嶼』。
這是一座不存在於日本、也不存在於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僅存在於此』的島嶼。
『這座島』和神代島一模一樣。
那是當然的。『那個人』十分有把握。
因為是我照那個樣式『創造』出來的,所以會一模一樣也是理所當然。
『這個世界』正是我『創造』的。
以我的『記憶』為基礎,創造出『這個世界』以作為自己方便的獨立空間。
……所謂『我的記憶』又是什麼?
明明是最近才意識到『自我』的,為什麼我會有『那種記憶』呢?
這種事對『那個人』來說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那個人』是這座島嶼的霸主,同時也是『這個世界』的主人。
就只是如此罷了。
『那個人』還不瞭解自己是誰。
沙沙……沙沙……
『那個人』在響徹世界的浪濤聲中邁步向前行。
『這個世界』今天依舊是晴朗的好天氣。沙灘和海面都被太陽照得閃亮璀璨。
只要將視線往上移,就連遠位在島嶼中央的休火山山頂也能清晰地盡收眼底。
這真是非常舒暢的感覺。
雖然『現實世界』很像正在下雪,不過『這個世界』的天氣今天還是一樣。
喀沙……喀沙。
『那傢伙』發出輕盈的腳步聲在沙灘上走著。
感覺非常的棒。--可以肯定。一切的過程都進展得十分順遂。
我的力量是創造出『這個世界』的力量。
再不久--我的力量即將完成。
再不久--『這個世界』即將完成。
再不久我會領取『最後的斷片』,然後『這個世界』就完成了。
『那個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可是『那個人』很有把握。
沙沙……沙沙……
唐突地。
在『那個人』的眼前出現了人影。
有個人影從沙灘旁的車道冒了出來。
「哎呀。」
半途殺出的人影看著『那個人』發出了聲音。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嗎?」
該人影是一名女性。身穿偏黑色的套裝,僅有右手穿戴著長手套。擁有一頭長度及肩的金髮以及一張圓滾滾的臉孔。看起來既像年過二十歲但長相稚嫩的女性,又很有可能是個模樣可愛的國中生。
此外,有一顆黃色的『寶石』鑲嵌在她的眉心上。
那個黃色的女性笑咪咪地喃喃說道:
「你就是最後的使徒嗎?」
對了。
『那個人』明白了。
對了。我是『最後的使徒』。
我在不久前從『蒼白的人』手中收下『第一次的分配』成了『白之使徒』。
於是我利用那個力量創造『這個世界』……把其他人也拉了進來。
力量逐漸邁向完成,於是便把容易對力量產生反應的『寶石附身者』帶進了『這個世界』,當作一開始的練習。
眼前的這名女性,正是被帶進來的其中一名『寶石附身者』。
並且--
『那個人』更加有把握了。
透過即將到來的『第二次分配』,我本身、我的力量、『這個世界』到時就完成了。
「原來如此。」
黃色人影點了點頭。
「是這麼一回事啊。那麼我只好把你--」
黃色的人影脫下右手的長手套丟到了一旁。
「我只好把你排除了。」
黃色的人影的右手臂--擁有手臂外形的礦物--發亮了。
長著人類外形的黃寶石在島嶼上空的陽光照射下,耀眼地發出光芒。
「接招吧。」
黃色的女性--栗林淺黃濺起飛沙朝著『最後的使徒』衝去。
『最後的使徒』文風不動。
咻。
一道眨眼即逝的風在沙灘上呼嘯而過。
一章 ~生物因何不死~
「燈璃她啊,最近很像交到了男朋友喔。」
「--咦?」
冰見透楞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什麼--
她在說什麼?
剛剛眼前的女學生說了什麼?
剛剛自己的耳朵所聽見的這段句子是什麼意思?
剛剛傳進了自己大腦裡的這一串文字是什麼意思?
陷入一片混亂,呆站著不知所措的自己--以及份外冷靜地注視著那個模樣的另一個自己。
那個冷靜的自己非常機械性地分析起現狀。
這裡是--現在自己所站的地點是老地方的社團教室。十葉高中校園活動執行部的社團教室。擺放得毫無秩序可言的長桌,書本龐雜地塞在一起排放的書櫃,老舊的折疊椅,掛在牆上的時鐘,吊在窗框的月曆。熟悉的社團教室。
月曆上以碩大的文字標示著『二月』。今天是二月。二月的最後一天。距離高中二年級的第三學期結束--距離二年級結束,只剩一段短暫的時間。
隔天就是春假的某一天放學後。跟平時沒有兩樣的社團教室。
今天--對,今天從上午開始天空就飄起了雪來。
在上午時候降下雪花的雪雲於午後離去,放學後的操場變成了一片銀色世界。
白色的大地在陽光的照射之下銀光閃耀,被藍天襯托得更加耀眼動人。
披上了厚重的白色大衣的銀杏樹則靜靜地聳立著。
此外--
「咦?」
透發出同樣的沉吟聲,又一次注視房間裡的女學生的臉--七尾花梨的臉。
麻花辮配上大眼鏡,外表有如樸素的文學少女般。乍見之下雖然說話的措詞很粗魯,不過實際上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女孩--
並且--這個七尾就在剛剛--
「燈璃她啊,最近很像交到了男朋友喔。」
說出了這句台詞。
「…………咦?」
誰?誰交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