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垂訓祭與新生活
佛爾提亞斯大陸中央擁有一片廣大內海，是全世界最大的大陸。
它的東部，有一個由全大陸最大宗教統合而成的帝國。此宗教名為索爾提斯教，教義信奉抽籤是神的教誨，當教徒遇到猶豫不決之事或必須做出重要決斷時，就會交由抽籤來決定。
南亞爾提斯地區的皮斯克平原，據說是索爾提斯教發源地之一。
在平原上的某座都市，一對年輕男女正搭乘細長的汽艇，準備朝寬廣的水原出發。
「梅貝兒，東西都帶了嗎？」
穿著近衛隊中隊長夏季制服的青年，向一同乘船的黃衣修女問道。青年名叫納巴爾•佛爾，他的腰際掛著勇者的大劍，是前任救世勇者。
「沒問題，我都帶了。」
聖修女梅貝兒．瓦伊斯如此回答。她是年僅十七歲，就身兼南亞爾提斯大總統與西亞爾提斯女王二職的出色人才。
「好了，這就出發到廠房所在的山丘去吧！」
梅貝兒面向船頭坐下，活力十足地舉起右手要他啟航。她帶著兩樣行李，分別是一個深色的木箱與一個大背包。
「好，那我發動引擎。」
收到出發的信號，納巴爾啟動裝在汽艇後方的引擎。
引擎嗡嗡發動，轉動水底下的螺旋槳斥開水流，船尾同時重重下沉。
「小心別掉到水裡喔。」
納巴爾一邊提醒梅貝兒，一邊轉動引擎改變螺旋槳的方向。
汽艇緩緩地兜了一圈離開岸邊。拉開足夠的距離後，引擎轟然作響開始加速。
「哇～速度真快。」
汽艇掀起細細的水花在水面奔馳，劃下的白色軌跡一直延續到遠方的湖濱。
「話說回來，原來真的有洪水季節存在啊。視野範圍內的地方，全被水淹沒了耶。」
梅貝兒眺望一整片水的世界，覺得很有意思。
這片大水原一路通往水平線的彼端，其中零星散布著宛如小島般的山丘。
汽艇在水原上前進，後方可以看見森林。由土堤築成的道路，將森林與漂浮在水上的都市連結在一起。都市內也延伸出幾條土堤道，分別通往附近的山丘與遙遠的水平線彼端。冒著白煙的蒸氣火車，正拉著長長一列貨車在漫長的通道上行進。
「梅貝兒，我之前就很想問，那個太陽是不是怪怪的？」
負責掌舵的納巴爾說著指向天空。
「怪怪的？你是指什麼？」
「太陽看來好像在北側的天空上……是我的錯覺嗎？」
梅貝兒回過頭，聽到他皺起眉頭這麼問。
「那不是錯覺。太陽從上個月開始就通往天空北側了。」
「通往北側？太陽不是永遠都在南邊天空上嗎？」
「哈哈，這個常識只在北部地區通用。」
納巴爾的台詞，令她愉快地笑著回答。
「這裡位於北迴歸線以南，太陽會經過正上方，在夏至時通過最北的位置。」
「通過北邊？」
「沒錯，太陽在夏至時會通過天空最北端。拜此所賜，現在的天氣比起太陽通過正上方的時候涼爽許多吧？不過今天就是夏至，太陽在不久之後又會回到正上方，天氣也會跟著變熱。」
「還會再變熱？這裡的夏季有兩次？」
「夏季嗎？這樣的解釋也沒有錯。」
納巴爾的想法，再度讓梅貝兒輕輕一笑。
「不過，這裡沒有想像中熱，應該是受到洪水的影響。」
她說完後，重新面對汽艇前進的方向。
「其實拉庫斯一帶，就緯度上來說本該屬於沙漠氣候。事實上，自從我們來到南亞爾提斯後已經過了半年以上，但下雨的日子有幾天？」
「下雨嗎……聽妳一說，只有進入五月後下了兩次，再加上一次很大的暴風雨吧？如果妳想知道，我晚點查查帳簿再告訴妳？」
「沒關係，不必那麼費事。不過，如果沒有佛雷齊河，這裡就是個空氣乾燥、雨量不足到可能成為沙漠的地方。」
梅貝兒豎起手指滴溜溜地轉著圈，開始說明。
「你回想一下我們視察過的桑斯塔格，和拉姆斯的俘虜收容所。桑斯塔格四周幾乎都是連草也不生的荒地吧？拉姆斯也一樣，雖然牧場中的草原青翠茂密，以外的地方卻都是乾涸的荒地。我們去的時候是三月初還感覺不到，但只要一過春分天氣就會驟然變熱。如果挑那時候過去，或許會被白天超過四十度的高溫熱得叫苦連天呢。」
「三月就四十度？這種酷熱要足足持續半年嗎？」
「不會，超越四十度的高溫天氣只到五月為止，炎熱的季節會在本月中暫時結束，然後在九月初開始轉熱，那時候最高氣溫好像是三十五度左右。」
「就算溫度低一點，還不是很熱！」
梅貝兒朝背後瞥了一眼，看著納巴爾衷心覺得討厭的表情露出微笑。畢竟是在北國尤貝拉斯長大，他似乎很怕熱。
「所以，桑斯塔格和拉姆斯的居民，都下了不少功夫好讓都市保持涼爽。比方說，桑斯塔格不是有許多運河嗎？雖然建造的理由是方便用船隻運輸貨物，但運河其實就和這場洪水一樣，也是讓城市降溫的裝置，因此挖得既深又廣以供大型船駛入，也設計不讓水流淤積停滯。多虧有運河，聽說即使在城外超越四十度的日子，桑斯塔格城內也只有三十二、三度而已。真是了不起的技術。」
梅貝兒說到此處，把身體也跟著轉向後方。
「更厲害的，還有桑斯塔格的高層建築。當地人自古以來就知道，在高樓越高的樓層，氣溫就越涼爽。所以富裕階級的市民們，一直爭相比賽誰能蓋出更高的大廈。這也轉化為他們對高層建築的熱情啊。」
「我懂、我懂。我都聽懂了，妳看著前面吧。」
納巴爾一邊掌舵，一邊揮手示意梅貝兒面向前方。
「好的～」
她苦笑著回答，緩緩轉過身。
他們的目的地，矽油提煉廠房所在的山丘已近在眼前，銀色的廠房在陽光與水波反映的光芒下閃閃生輝。
「納巴爾，到一帶就行了，把汽艇停下來。」
距離山丘明明還有一段距離，梅貝兒卻開口要求停船。
「停在這裡？距離山丘還有兩百公尺耶。」
「沒關係，今天我想測量一下這附近的水溫。」
納巴爾絞動引擎，放慢汽艇的速度。這段期間，梅貝兒從木箱裡拉出附有溫度計的長繩。
「啊，這樣太靠近山丘了，可以退後一些嗎？」
「退後？那邊水下有暗流，汽艇會被沖走喔。」
「我就是想測量水流強勁之處的水溫。如果要測量水流較弱的地點，只要從橋上垂下繩索就夠了，不必特地搭汽艇出來。」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
納巴爾似乎理解了梅貝兒想做什麼。
「哇～表面的水溫不到二十五度，相當低耶。」
這時，她已將溫度計放進水裡，看著溫度刻度驚呼。
「有這麼低啊？」
「嗯，在拉庫斯東側城牆量到的水溫是三十度，不遠處的橋下則是二十八度。相比之下，這裡的水溫相當低。」
梅貝兒如此回答，這次開始將繩索垂入水中。
繩索前端裝著一個雪白的圓盤，繩身每隔一定的距離，就綁上裝在金屬管內的溫度計。
「我記得這裡原來是湖泊吧？水深有八公尺多。」
她放完繩索後，一邊說話一邊探頭望向水底。
「納巴爾，你看看繩索前端。都放到湖底了，還能清楚看見圓盤耶。」
梅貝兒抬起頭，一臉愉快地要納巴爾也看看水中。
水底呈現像褐色與綠色混合的色澤，乍看之下會給人混濁的印象。但是，用來調查水透明度的白色圓盤，即使放在水底依然清晰可見。不只如此，就連聚集在圓盤周邊的魚群都看得一清二楚。
「聽到洪水這個名詞，我原本以為水會很混濁，這裡的水卻清澈得讓人不敢相信。」
「好像是啊。」
納巴爾似乎不太感興趣，與格外感動的梅貝兒形成對比。即使看到白色圓盤，他也沒什麼反應。
「你對洪水不感興趣嗎？明明是很有趣的現象耶。」
看到他的態度，她不滿地抱怨。
「不，我也不是完全沒興趣……」
納巴爾一臉無奈地搔搔後腦勺。
「說到洪水，『水上的垂訓』傳說的地點是這一帶的哪座山丘？」
他以粗魯的口氣說道，望向眼前廠房所在的山丘。
「你是說蒙受天啓的聖者索爾提斯，向人民首度講道的傳說嗎？」
「沒錯。就是在廣大平原被水淹沒的季節，聖者索爾提斯大人向聚集在僅存土地上的百姓們講述上天教誨的神聖故事。而且，記錄中最古老的垂訓發生在夏至之日，正是今天。在這種富有意義的日子，不是會讓人想瞻仰當時的山丘嗎？」
在梅貝兒一臉呆然的注視下，納巴爾握緊拳頭眺望四周。
「根據聖典記載，那塊土地很小，但從居民在該處生活來看，至少也該大到足以容納村落才對？從大小來考慮的話，那座山丘就是垂訓的遺跡地嗎？」
看到位於廠房山丘另一頭形似島嶼的山丘，納巴爾的聲調帶著少見的興奮。
那個丘陵上有幾架風車正在迴轉，腹地還有一座大村落。
「納巴爾，你說這些話，該不會是在諷刺我半途溜出垂訓祭……？」
「有一半或許是。畢竟，這可是發源地正統的垂訓祭。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從頭看到最後啊。」
「哈哈……對不起。」
聽到他的抱怨，梅貝兒吐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