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方守護龍
「那、那個，可以和我一起……孕、『孕育孩子』嗎？」
我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我呈現沒有比呆若木雞這個詞更適合形容的蠢樣。一旁的克克露一副困惑地拉了拉我，但我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幾秒後，我像缺氧的魚一樣張動著嘴，總算擠出聲音：
「妳、妳突然說這什麼話！？」
「也、也對，這不是該在現在說的話。」
「不，不是時機的問題。」
不管現在是不是快要在重要的入學典禮上遲到的危機時刻，竟然說什麼孕育孩子……她在想什麼？呃，雖然我當然知道蕾蒂西雅說的孕育孩子並不是一般的意思，而是指特別的儀式就是了。
「你對我有所不滿嗎？」
蕾蒂西雅看著我問道，大半充滿自信的眼神中，卻又好似抱有些許不安。對她而言，要說出這句話也需要很大的決心吧。她的臉頰微紅，眼眸像小狗一樣濕潤。
那個目光……太狡猾了。蕾蒂西雅看起比往常更性感，讓人不禁想回應她的期待。
差點順勢點頭的我在千鈞一髮之際清醒過來。
「不、不是這樣……但麻煩給我一些時間考慮！這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我並不是要你現在馬上跟我做喔？願意還是不願意，這點小事應該當場就能決定吧？」
喀，鞋子輕輕踏響石板路，把我跟蕾蒂西雅之間的距離拉近一步。在我猶豫的期間，又是「喀」的一聲。聲響逐步靠近，不久──
「難道……不行嗎？」
我跟蕾蒂西雅之間的距離變成零。
好近。蕾蒂西雅的臉就在眼前。濕潤的眼瞳，纖長的睫毛，尤其是……「孕育孩子」這個詞讓我無論如何都忍不住聚焦於蕾蒂西雅的唇瓣。
不妙。用不著這麼認真看，我也知道蕾蒂西雅的美不能單純用美麗或可愛形容，而是這兩者在她身上奇蹟似的均衡並存。俗話說送到嘴邊的肉云云，我甚至覺得此時退縮應該會後悔一輩子。
我這種鄉巴佬原本就不該對她存有任何癡心妄想。
正因為如此，我才會搖搖頭。
「我無法做出決定。在聽到妳解釋為什麼提出這麼奇怪的提議之前，我都無法決定。」
蕾蒂西雅一臉心神不寧，手指捲起自己的鬈髮，試圖轉移話題。
「原、原因一點都不重要，不是嗎？」
「很重要。徒具形式的儀式一點意義也沒有，聖骸就是這樣的存在。」
「……」
不知道是不是無法反駁，蕾蒂西雅陷入沈默。我想她應該還沒被我說服，不過現在沒有時間好好談了。
「先進去吧，入學典禮就要開始了。」
「……也對。」
蕾蒂西雅垂下頭，快步向前走去。
也許是我的錯覺，那道總是凜然挺直的背影現在似乎顯得有些消沉。
入學典禮的會場所在的講堂已經擠滿許多人。
每個學科的新生人數都是九十人。除了我們所屬的操鎧科以外，還有養成機鎧整備士的整鎧科、培育開發機鎧與裝備等的研究人員的研鎧科，因此現場總共有兩百七十位新生排列著。
除了新生之外，教職員、來賓跟家長以及自由參加的學長姊成群站在露臺上。在一個地方擠滿這麼多人，讓長期住在鄉下的我有點膽怯。
「唉……」
我不禁嘆了口氣，此時克克露也顯得不安地摟住我的手臂。她乍看我行我素，其實個性相當膽小。第一次到機鎧的機庫時，她也是這個樣子。
我沒有開口說不要害怕，而是輕摸克克露的頭，一邊梳理她的頭髮，一邊安撫她，此時蕾蒂西雅指向前排座位。
「我是新生代表，要代表致詞，所以等會見。」
「啊，好。加油。」
蕾蒂西雅迅速移動到最前排座位，我目送她離去，只見她向久候的教職員低頭道歉。
不過，她竟然是新生代表啊。雖然聽說過她是推薦入學，不過她或許是個超乎我想像的菁英。
座位僅只按班級稍作區分，新生則依序由前往後坐滿。遲到的我們當然只能坐到距離講臺相當遙遠的位置。
才剛落座，我便再度憶起蕾蒂西雅的話語。為什麼她會突然提出要成為謠巫女？
我明白蕾蒂西雅想駕駛聖骸，以前她也說過類似的話，而且既然以成為操鎧士為目標，自然會想駕駛看看身為機鎧原型的聖骸。
但是蕾蒂西雅知道駕駛聖骸所需的必要程序。也就是說……為了創造出聖骸，必須與我「孕育孩子」。
孕育孩子一詞是直接借用克克露的說法，實際上要做的只是親吻，但這個門檻還是很高。要跟蕾蒂西雅孕育孩子嗎……
我想像起那個景象。臉瞬間發燙，我跟蕾蒂西雅孕育孩子的畫面立刻變得模糊一片。
不行，這樣不行。我越想越尷尬，忍不住朝坐在身旁的克克露一瞥。
一時間浮現腦中的詞語是「透明」。我望著克克露那不染塵俗、也讀不出感情的側臉，她注意到我的視線抬頭看我。
「怎麼了？」
面對那雙琥珀色眼眸，總覺得什麼樣的藉口都無所遁形。我舉手投降，決定老實問出口：
「沒、沒有。如果說，這只是假設喔？假設……我跟蕾蒂西雅，那個，孕育孩子的話，妳會怎麼想？」
「？怎麼想……嗯……？」
她慢慢歪過頭，陷入沈思之中。光是這樣就足以代表克克露的回答了。一般來說，她應該根本就不會為這種事深思。
不知道是因為沒有記憶還是本性如此，克露露對這種事好像不太放在心上。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忍不住介意起一件事。
「我……不希望克露露跟我以外的人做這種事。」
話一說出口，我就為了自己的氣量狹小感到丟臉。
一看就知道我沒什麼戀愛經驗，但是克克露似乎願意接納這樣的我，她難得地展露歡顏點點頭。
「我知道了，我不會跟馬基特以外的人做。」
「這、這樣啊。」
「嗯，我答應你……呵呵。」
克克露顯得興高采烈。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開心的表情，光為了這點小事，我就單純地心生喜悅。
才剛這麼想，克露露就忽然露出認真神情繼續說：
「不過，總有一天會發生我無力解決的事，需要我以外的力量，這時刻終將會到來。」
「……妳無力解決的事啊。」
我可以隱約理解克露露想說的是什麼。
聖骸──成為機鎧原型的神，聽說是為了尋求可能性而被創造出來的。如同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聖骸這個神也會因駕駛者而改變姿態。
這個國家的女王將聖骸喻為「指標」，為了將人們連繫在一起，孕育出新力量而存在的指標。
根據這個前提，克克露淡然地繼續說下去：
「在這種時候，馬基特身邊的可能是蕾蒂西雅，也可能是別人。所以馬基特，到時候請你毫不猶豫地跟其他人『孕育孩子』，然後回來後也跟我做一次。」
「哈哈……」
總覺得好像接到了一個不得了的要求，讓我只能苦笑。哎，在那一刻真正到來之前，我果然還是想跟克克露搭檔。
此時，「所有人請起立」的聲音在講堂中響起。我們依令而行，接著那道聲音繼續說「宣告開幕」。講臺上豎立著兩面旗子，上頭分別繡有國徽與校徽，只見一位壯年男性走到講臺上，肅穆地宣布：
「在此宣布，第十八屆裴力克里茲王國教導院入學典禮正式開始。」
終於開始了。不過……能像現在這樣出席入學典禮，感覺真像作夢。
這是我至今為止我有過好幾次的想法。魔力的釋放量少到不足以駕駛機鎧，本來已經放棄成為操鎧士的我竟能像現在這樣成為教導院的學生，到現在我還感到不可置信。
即便拿到制服，以聖骸駕駛者的身份受到訓練，經歷與鄰國的死鬥，現在我依然沒有真實感。那句宣告在我內心深處留下的烙印就是如此深刻。
「你沒辦法起動機鎧的原因，並不在於你自身實力，而是先天體質的問題。」
顛覆這句話的，就是我身邊的這個女孩。
克克露對我的心情似乎一無所知，她正因為典禮的肅穆氣氛而坐立難安。她這樣看起來就只是個普通的小女生，但戰鬥時她會變成一位真正的戰士，這才讓人訝異。
就在我再次面對自身原點的期間，國歌齊唱與來賓祝賀等例行程序陸續進行，接下來終於輪到惦念已久的蕾蒂西雅的致詞。
不知道為什麼，我像是自己要致詞一樣緊張。然而走上講臺的蕾蒂西雅帶著嚴肅卻和善的笑容環顧現場所有人。
「非常感謝各位，今天為我們這些新生舉行了如此盛大的典禮。能度過前幾天的嵐之禍獸襲擊，以及國境邊緣的那起事件，迎來今天這一天，對此我感到十分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