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魯庫斯特蘭大大陸。
在這塊從天空俯瞰,
形狀恍若展翅高飛的龍的大陸上,
有五大勢力割據,他們分別是──
I 龍的翅膀 艾斯帕達聖廳
II 龍的軀幹 謝普隆王國
III 龍的下巴 賽法洛斯帝國
IV 龍的尾巴 羅夫洛克工商都市聯合
以及──
V 龍的心臟 羅雷亞蒙騎士國
序章
一輛由地龍拖引的四輪車──可以算是羅雷亞蒙騎士國特產的龍車彷彿在避人耳目般,悄悄地抵達了鋒提恩城的後門。
「快點上車!告訴妳,前往安薩里邦的路上全程都有騎龍部隊在監視。最好別想動什麼歪腦筋。」
其中一名士兵用兇惡的語氣催促阿妮亞上車。儼然是巴不得快點把掃把星送走般,心浮氣躁的情緒溢於言表。
對方不過只是騎士國的一介士兵。
若是過去的阿妮亞,恐怕早就祭出鞭子賞對方一頓苦頭吃了。
限制行動的手銬早已解開。雖然士兵一共有四人,不過對擅長使用變化莫測的鞭術的阿妮亞而言,他們形同毫無反抗之力的木頭人標靶。
「……我知道。」
阿妮亞強忍衝動。
至少現在的她絕沒有反抗的權利。
以恐怖份子的身分遭到逮捕的阿妮亞,原本等著她面對的,應該是痛苦的嚴刑拷打,以及在被拷問出情報之後,被送上處刑台的命運。
注重騎士道精神的羅雷亞蒙騎士國法律制度固然完善,不過對恐怖份子的處置方式倒是跟鄰近諸國沒什麼兩樣。
當阿妮亞在冰冷的牢房醒來時,她便做好了自我了斷的心理準備。
然而,在她見到第一個前來牢房造訪的男子的瞬間,決心便動搖了。
那名和阿妮亞宣誓效忠的米卡悟斯擁有同樣面孔的男子向她如此自稱道:
──我是朱利亞斯‧羅雷亞蒙。
之後,阿妮亞的境遇一夕之間峰迴路轉。
首先她從那間地牢獲得了釋放,被移送到城內的客房。
銜命負責監視她的,正是〈斷罪的阿布杜妮雅〉,也是親手逮捕阿妮亞的人。不知是否對自己的實力特別有自信,阿布杜妮雅大方地解開了阿妮雅的手銬。
不對,阿布杜妮雅的那個態度與其說是監控者,感覺上還比較像是保姆。但阿妮亞沒能詢問她為何對自己如此溫柔。
後來,〈鐵血女武神〉維若妮卡‧羅雷亞蒙提出了認罪協商的協議,阿妮亞也因此逃過了淪為處刑台亡魂的命運。
過程比預期還要溫和的審問一直持續了約莫兩個月之久。城內的平穩生活對山岳地方出身的阿妮亞而言,是一段有如夢似幻般的時光。和阿布杜妮雅的交流反倒更令她印象深刻,彷彿審問只是附帶進行的事務一樣。
結果,由於學生餐廳〈拉蒂努〉的店長自願當保釋人,阿妮亞日後的歸宿終於有了著落。
就現實問題而言,不自然地輕易獲得釋放的阿妮亞縱使回到故鄉,想必也很難再受到同胞的信任。理所當然的,任誰都會對協商認罪的內容起疑,甚至有可能會懷疑阿妮亞是受騎士國指使的間諜。
與其如此,倒不如和故鄉斷絕關係,跟隨店長展開第二人生還比較幸福──如此苦口婆心說服阿妮亞的,不是別人,正是阿布杜妮雅。
儘管阿妮亞捨不得拋棄故鄉,但阿布杜妮雅的誠摯眼神和店長的笑容成了推動她下定決心的關鍵。
「真想再多認識阿布杜妮雅小姐這個人啊……」
阿妮亞喃喃自語後,朝龍車跨出了步伐。
「──阿妮亞,妳有東西忘了拿。」
這時,背後傳來了懷念的聲音。
反射性地轉身一瞧,發現一名身形修長的青年站在眼前。
有一束束紅髮參雜其中的銀色髮絲,以及遮住眼睛四周的面具。
「米卡悟斯大人……不,是朱利亞──噗啊!」
突然被朱利亞斯以粗魯的動作摀住嘴巴,阿妮亞顯得倉皇失措。
「……不可以在城內提起那個名字。知道了嗎?」
朱利亞斯在她的耳畔竊竊私語。
阿妮亞點點頭應允後,朱利亞斯這才鬆手放開了她的嘴巴。
「請問……您是特地來為我送行的嗎……?」
「我是受阿布杜妮雅之託來把這東西送交給妳的。因為目前城內最遊手好閒的人,就屬我和騎士王而已了吧。」
朱利亞斯面露和藹可親的笑容後,把一份紙袋塞到了阿妮亞的懷裡。那是在米卡悟斯時代,阿妮亞從來不曾看過的表情。
「我可以打開來瞧瞧嗎?」
「請便。」
阿妮亞小心翼翼地拿出了紙袋裡的內容物。
「這是……!」
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氣。黃紅兩色的條紋布──那是阿妮亞出生後便佩帶在身上的圍巾。
「這是來自妳故鄉的貴重物品吧?」
阿妮亞紅了眼眶。忍不住把臉埋進質地柔軟的圍巾裡。
「問題是我真的可以收下它嗎?我已經跟故鄉……」
「所以妳更該收下它了。我當初也曾拋棄家人與故鄉投奔帝國……可是,我終究還是回來了。故鄉可不是說割捨就能割捨得掉的喔。」
「謝謝。」
阿妮亞如獲至寶似地把圍巾纏在脖子上。一想到無須強迫自己忘記故鄉,感覺心情也輕鬆了些。
無意間,阿妮亞的腦海閃過了一個從以前就感到好奇的問題。說不定錯過這個機會,未來便再也無緣與朱利亞斯見面了,因此她鼓起勇氣開口詢問。
「呃……我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我所尊敬的米卡悟斯,已經不在您的體內了嗎?」
「嗯,沒錯。他──莫爾德雷德已經離開我的身體了。我想他現在應該是以幽體之姿在世界的某個地方游蕩徘徊吧。」
「米卡悟斯大人的本尊竟然是惡龍,我至今還是無法相信……」
「莫爾德雷德之前會把妳當作〝左右手〞來對待,這才更教我意外呢。」
「這話怎麼說?」
「那傢伙時時懷抱著冥龍王的破壞衝動。不可思議的是,他只對妳一個人溫柔。在莫爾德雷德的眼中,妳絕對不只是一顆棋子。我想……遭到飼主背叛的他,或許是見妳因民族紛爭成了孤兒,便把自己的境遇投射到妳身上了吧。」
朱利亞斯藏在面具底下的眼眸露出了遙望的眼神。
「所以莫爾德雷德才會安排妳當丹塔洛斯的族長。莫爾德雷德固然欺騙了瓦丹霍爾邊境侯爵等許多的人,並利用他們替自己謀利,可是唯獨對妳關愛有加。儘管最後的結局變成那樣就是了。」
「謝謝您這麼說。當您第一次出現在淪為階下囚的我的面前時……我整個人一團混亂。但我也因此想通了,現在我可以肯定,我過去所宣誓效忠的對象,不是現在站在眼前的您,而是米卡悟斯大人……」
「我以那傢伙的前飼主的身分,在此向妳道謝。多虧有妳在,他才不至於孤單一人。」
「──喂,妳在磨磨蹭蹭什麼!還不快點上車!」
士兵大聲咆哮後,朱利亞斯噤聲不語。
「時間差不多了呢。之前受您照顧了。」
「妳該道謝的人不是我,而是亞修才對喔。」
如此說道後,朱利亞斯露出了單純的笑容。
「請問……您今後做何打算呢?」
見阿妮亞接著又問了第二個問題,朱利亞斯露出苦笑。
「問題變成兩個了呢。」
「不、不好意思。」
阿妮亞的臉頰微微泛紅,垂低了脖子。
「這個嘛……畢竟我也不方便繼續待在城裡逗留,或許是時候展開下一段旅程了吧。但維若妮卡也有建議我去騎龍學院執教──只不過她打趣似地說要幫我我這張看似鬱鬱寡歡的臉孔製造燒傷,免得被人給認出來呢。」
「呵呵,我可以想像得到那個畫面。」
在接受審問的期間,阿妮亞也有和維若妮卡打過幾次照面,因此可以理解〈鐵血女武神〉的性格。
兩人相視而笑後,阿妮亞注視了朱利亞斯的臉龐。
「請您保重。」
「啊啊。也祝妳平安健康。」
阿妮亞深深一鞠躬後,跑去搭車。
在充滿霸氣的咆哮聲響起後,龍車隨著負責監視的騎龍部隊一同出發了。
一邊隨身後的座椅搖晃,阿妮亞一邊喃喃自語道:
「不知阿布杜妮雅小姐現在在做什麼呢?」
◇
儘管暑氣未退,不過風裡頭已悄悄帶著幾分秋天的涼意。
任憑微風吹拂著瀏海的,是一個長相眉清目秀,背後繫著一束烏黑秀髮,宛如貴公子般的少年。
儘管穿在那副纖瘦身軀上的是騎龍學院的制服,但細節的部分有經過改良,看起來就好似貴族所偏愛的服飾。
貴公子悠悠哉哉地仰臥在能將學院都市安薩里邦風景盡收眼底的山丘上。一旁則有一頭聖龍懶洋洋地躺著,貌似舒服地曬著太陽。
那雖是一頭威風凜凜的聖龍,卻也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黃玉色的眼眸,跟羊一樣蜷曲的犄角。隨風搖曳的鬃毛則是漆黑色的。
仔細一瞧,鑲在額頭中央的東西是黑水晶。乍看下宛若第三隻眼。在氣氛閒適的風景中,那一點黑色就有如滴落在一幅畫裡的黑墨般搶眼。
「喂──奧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