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圍觀的人群
「小十勝，人家也是很受歡迎的。也會有男生約人家。」
丹下站在我的面前。她所說的這句話，從我腦中某處遠遠傳來。
現在正在放暑假。今天是為了準備校慶活動的第一天返校日。
我和丹下站在千惠里高中的正門玄關和大廳之間，身邊還有其他超過三十位同學所聚集起來的圍觀人潮……而且，那傢伙也在。
那個被稱為東神樂學長的傢伙，就站在丹下旁邊。
只見他有一雙有點下垂的眼睛，給人很溫柔的感覺，還有一頭像貓般的微捲髮，下巴尖尖的有點像女生。然後，我注意到他右邊的眼角有一顆愛哭痣。
這是我第一次和這個帥哥見面。
可是，我曾經看過這張臉。
就在深夜裡的公園。那是留萌和千歲在腦海中再次相遇的夏天夜晚。
根據留萌回想當時遭受隨機殺人魔攻擊的記憶所繪製出來的男子肖像畫，就長得和眼前這個男人一模一樣。
我的視線無法從東神樂的臉上移開。
不過，東神樂臉上仍舊帶著一抹人畜無害的輕柔笑意。
……難道只是碰巧長得很像罷了？
不不不，相像的地方不只是整體印象和散發出的氣質而已。
偶然長得和隨機殺人魔很像的人，偶然出現在千歲的朋友丹下身邊，而且千歲偶然又是隨機殺人魔的目標，難道會有這種巧合？
怎麼想都不可能有這麼多的偶然。
不過就算這個東神樂真的是隨機殺人魔，他早就已經認識丹下了啊。
話說回來，丹下是什麼時候遇到他的？
我根本不知道丹下認識這種男生。
現場有搞不好是盯上千歲的隨機殺人魔東神樂，還有站在旁邊一無所知的丹下，接著是打算揪出隨機殺人魔真面目的我。最後，周遭還圍著一大群自以為戀愛八卦目擊者而想湊熱鬧的同學們。
這一切到底是什麼情況啦！
只見東神樂依然帶著爽朗的笑容，開口對丹下說了：
「丹下同學，那麼，我們要去哪裡呢？」
丹下偷偷瞄了我一眼，那是一道從狡黠的眼眸中發出的挾怨視線。之後丹下露出思索的表情，大概是在想接下來該怎麼做吧。
……這種發展，真的糟糕了。
怎麼可能讓丹下獨自和搞不好是隨機殺人魔的傢伙一起回去啊！
該怎麼辦？
我也知道不可能就這樣大剌剌地在東神樂面前和丹下說：「那傢伙搞不好是隨機殺人魔啊！」
如果那傢伙真的是隨機殺人魔的話，我更不能露出異常的戒備態度。
應該要趕快阻止就要和東神樂一起回家的丹下，於是我在情急之下開口了。
「欸，丹下。」
盡量自然一點。盡量自然一點。我明明就這樣在心中叮囑千百遍了，聲音卻還是不聽使喚，聽起來很嚴肅。
必須想個辦法。一個不讓東神樂發覺自己被懷疑是隨機殺人魔，又能讓丹下不跟他一起回家的辦法。
……我只想出了一個。
「我有點事想拜託妳。」
只要我說出的話不是針對東神樂個人，而是對一個單純要跟丹下一起回家的男生，東神樂就不會發現我對他特別戒備吧。
畢竟這個隨機殺人魔根本沒露出一絲馬腳，連警察都完全沒有起疑。
所以他作夢都想不到，初次見面的人竟然會懷疑自己吧。
「什麼事？」
只要往圍觀群眾所期待的戀愛戰場發展就沒問題了。從現在開始，我要扮演一個吃醋的小丑。
於是，我一臉嚴肅地對丹下說：
「……妳可以不要跟除了我以外的男生一起回家嗎？」
我這句話，讓四周圍觀的人群發出陣陣騷動聲。不錯嘛，這種騷動音效來得正好，能夠讓現場立刻變成製作成本便宜的午間肥皂劇。
「咦？你在說些什麼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不希望丹下跟除了我以外的男生一起回家。」
「咦？可是小十勝喜歡的不是閃亮亮嗎？我要跟誰一起回家，是人家的自由吧？」
混蛋。所以我說，妳何必偏偏挑了一個隨機殺人魔一起回家啊？
我打算全力以赴。如果丹下能夠安全無虞的話，我什麼都願意做。
我抓住丹下纖細的肩膀，丹下一雙大大的眼眸因為驚嚇而睜得更開了。
「我喜歡千歲，可是也喜歡丹下！」
……我恐怕說了很了不得的話。
但那並不是謊言。
無論是千歲還是丹下，我都很喜歡。和她們一起放學回家就是很開心。所以對我來說，那些和她們一起度過的時光就像是寶物一樣。啊，不過，對其它圍觀的人來說，這番話只會被當作是腳踏兩條船的宣言吧。
那些關於留萌的事，還有關於隨機殺人魔的事。
許許多多不能對丹下訴說的事滿溢心胸。我已經無法壓抑心中這股激動了。
「我啊，我覺得千歲和丹下，還有前方，都是我的女人。不准其他的男人出手！」
不准其他男人出手。也不准其它男人傷害她們分毫。
我不准任何人傷害我最重要的放學同伴。
我的手就這樣放在丹下的雙肩上，我和她凝視著彼此。丹下臉上並沒有責怪或是詫異的表情，僅有想要體察我的想法所露出的溫柔眼神。圍觀群眾啟動了他們的音效。四周又突然充滿了騷動聲。
「勝越同學，你這樣太誇張了吧。拜託你退場好嗎！」
耳邊傳來不知道哪個男同學的大喊聲。
我突然看向東神樂。
站在那邊的東神樂，他的臉上……只有苦笑。那一貫的爽朗笑容當中，的確參雜了些許愕然。
就如我所預期的一樣。
他應該正在想，自己怎會被捲入這場不像話的戀愛鬧劇吧。
只要讓他因為受到圍觀人群注目而覺得丟臉就好了。只要讓他不想再和我們有所牽扯就好了。只要讓他覺得我是個白癡就好了。
如此一來，東神樂應該就不會察覺到我在懷疑他是隨機殺人魔。反正他絕對想不到自己從未被人識破的真面目，竟然會被我這個白癡看穿吧。
接下來，只要丹下拒絕和東神樂一起回家，或是東神樂自己在這裡待不下去而獨自回去，所有事情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我等著丹下和東神樂的下一步。
可是，這時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
圍起來的人潮中，忽然有一群女生聚集了起來。
我收回放在丹下雙肩上的手。她們其中一個女生像是特務警察般插入我和丹下之間。另外一個女生把雙手放在丹下肩上，像是要對她喊話般說道：
「瑪莉茉醒醒啊！那傢伙可是女人公敵。他竟敢公開說要左擁右抱，簡直是邪門歪道啊！」
究竟那個身為女人公敵的邪門歪道在哪裡？此時圍觀的女生們看向我的視線莫名尖銳。看來她們口中的「那傢伙」，就是指我本人了。
雖然我很想說，妳們女人的敵人是那個專門襲擊女性的混帳隨機殺人魔，但我忍下來了。圍繞在丹下身邊的那群女生又出聲了。
「別管那個勝越了，快點和東神樂學長一起回去比較好哦。」
妳們在鼓吹什麼啊？
我可是拚了命不讓她和東神樂一起回去耶。
這時，身為關鍵人物的丹下脫離了那群女生，走到我面前來。
「小十勝……你真的喜歡人家嗎？」
「……」
在我回答之前，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其實我很清楚。丹下這句「喜歡人家嗎？」是要我把她當作交往對象來看而問的……這個答案我自己還沒準備好。但現在不是能花時間思考的時候。
我只好裝作毫無所覺，一派輕鬆地點頭了事。因為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不讓丹下和東神樂一起回去。
「是啊。我一直很珍惜丹下。」
我突然感到胸口一陣刺痛。
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敷衍回答真的很狡猾，簡直像在騙人。不過很珍惜丹下這句話，絕對是無庸置疑的實話。
「既然小十勝這麼為人家著想……那你的請求我都願意照做。所以人家不要和小十勝以外的男生回家比較好吧，對不對？」
我點頭如搗蒜，用力得下巴差點兒都要撞到鎖骨了。這樣一來，丹下就不會和東神樂一起回家了。
「沒錯。和我以外的男生一起回家，我可一點都不開心。還有丹下，從今天開始，我也要禁止妳和除了我之外的男生獨處哦。」
我這番話讓女生們開始慘叫。
另一方面，男生們的反應則完全相反。他們此起彼落地說著：「勝越同學很厲害啊！」「超大男人的啦。」「你究竟是何方神聖啊，簡直帥到不行！」不知為何都是好評。也有諸如此類的聲音傳來：「如果只是個腳踏兩條船的混蛋，我也很討厭啦。但竟然能做到那種地步，害我反而開始尊敬你了。」做到那種地步？所以我到底做到哪種地步了？
「你的禁止命令，人家明白了。我丹下瑪莉茉，從今天開始，絕不和除了小十勝以外的男生獨處。對人家來說，其他男生就像是路邊的小石頭一樣。」
這次，從圍觀群眾裡傳來了男生的慘叫。「路旁之石！」不知道誰這樣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