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毒蝮學園的火熱冬天
眼睛不停掉下大便！
下午七點──這個時間與其說是放學後，應該稱為晚上。
照理說已經沒有半個學生的毒蝮學園，只有一間房間還亮著燈。
權田原凜子的房間──自稱〈小凜’ｓＲｏｏｍ〉，通稱〈權田原部屋〉。
伴隨著燈光，詭異的歌聲流洩而出。
「企劃書～?啦啦啦企劃書～?嗯呵呵呵～?」
這首歌五音不全得令人頭痛──江碕玲緒奈悄悄地打開門。
只見權田原凜子坐在電腦前，正在滴答滴答地打字。
不時發出「嘻嘿嘿、嘻嘿嘿嘿嘿嘿……」嬌憨與詭譎交雜的笑聲。
她似乎正專心投入某件事，甚至沒發覺入侵者。
「企劃書是什麼？」
玲緒奈悄悄地從肩頭問道。
「哇呀啊！」
凜子發出響亮的尖叫以後，轉頭確認玲緒奈。她睜圓眼睛，驚慌失措地遮住電腦螢幕。這個反應非常美妙，大大地滿足了玲緒奈的惡作劇心理。
「這、這麼晚了，妳怎麼還在學園裡面……」
凜子發出高八度的聲音這麼問。這樣的行為等於是無視玲緒奈的問題而反問，但玲緒奈寬宏大量地回答：
「我在單人試膽。」
「單人試膽……？」
「本來是多人進行的試膽，單人玩更加緊張刺激。」
「……那樣只會更寂寞吧……？」
凜子感到不可思議地歪頭，但玲緒奈嗤之以鼻，彷彿想表達『不懂的人永遠不會懂啦……』的意思。
「妳相信幽靈嗎？我不覺得妳是會試膽害怕的人。」
「妳的見識真淺，權田原凜子。雖然科學不曾證明幽靈存在，但也不曾證明幽靈不存在。所以才需要本天才單人試膽。才、才不是因為我沒朋友喔！」
「唉……那麼成果呢？」
「剛剛理科教室的人體解剖模型邊唱『OJAPAMEN*！』邊跳舞。還有音樂教室的鋼琴自動演奏了『ＧｅＧｅＧｅ的蓋古克大百科』的主題曲。很恐怖吧！超有感覺的。那麼，凜子妳在做什麼呢？」（*譯註：日本搞笑團體DOWN TOWN翻唱的韓國歌。）
玲緒奈直呼凜子的名字。
因為找不到其他適當的稱呼。被同年紀的女生稱為〈番長〉，想必不會開心吧。
被問到做什麼，凜子發出唔的一聲，為之語塞。
「是、是祕密！這要在明天的定例集會盛大發表！」
「哦──針對〈定例集會的發表事項〉，做企劃書做到這麼晚嗎？……天色已經暗了。夜路很危險。」
「沒問題。反正志津會神出鬼沒地來接我。」
志津是權田原家的女管家兼忍者。保鑣也是工作之一。
「喔，那樣就安全了。不過話說回來凜子妳還真是認真……對了，在凜子努力做企劃書的時候，真太郎老師一邊應付黏人的阿菊，一邊從事文藝社的社團活動。」
「唔！」凜子露出苦澀的表情。
「然後在六點左右結束社團活動……跟鈴音兩個人一起回家了。」
玲緒奈一報告完畢，凜子就發出「咕咦咦咦咦咦！」的怪聲，頭用力撞電腦桌。
她是藉疼痛發散負面情緒。
其實在文藝社社團活動開始前，真太郎來過這裡。但是因為凜子想要保密，就把他趕走了。她根本沒資格抱怨。
她撞了好幾下頭以後，緩緩地抬起臉。
「……那種事，我一點也不在意……！」
看到凜子壯烈的滿面笑容，玲緒奈有點同情。
「……為什麼妳總是要做犧牲自己的事情呢？那份企劃書看樣子也是為了學園的學生，而不是為了妳自己吧？妳總是為了他人拚命。那是對笨蛋學生的憐憫嗎？」
玲緒奈歪頭認為這樣不合理。
但凜子噘起嘴，表示玲緒奈的疑問才是冤枉誤解。
「才不是憐憫。人怎麼可能會因為憐憫而犧牲自己。覺得別人可憐的人，不會有〈自己變可憐的覺悟〉。不過反正我不覺得我在犧牲自己。」
「那麼是為什麼？」
「我只是無法容許眼前有人受苦受難。我痛恨不幸或不平等。那就是所謂的任俠。眼前有人挨餓，就會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食物分給對方。眼前有人受凍，就會情不自禁地脫下自己的上衣幫對方穿上。」
「就算自己會因此挨餓受凍嗎？」
「任俠才不會挨餓，也不會受凍！」
「那樣是死撐吧？」
「不過，我做這些事並不是因為覺得他們可憐。我一開始就沒有那個意思。不公不義造成弱小，弱小受到欺凌，這種事我無法容許。但是如果要改變那種情況，不死撐是辦不到的。因為不死撐就辦不到，所以高高在上的人的憐憫是拯救不了弱小的。況且正因為是捨身死撐的人，大家願意把我當同伴，親近我……如何？一點也不會不合理吧。」
玲緒奈嘆氣了。
「……妳是明知道或許會吃虧還這麼做的。」
「廢話。別把我或阿真和普通的暴力團混為一談。」
「妳，不對，所謂的任俠還真是善良……我茅坑頓開了。」
「咦？」
「眼睛不停掉下大便*。」（*譯註：原為眼睛掉下鱗片，有恍然大悟、茅塞頓開之意。典故出自新約聖經。）
「髒死了！別靠近我！」
不理會尖叫的凜子，玲緒奈喃喃地說了：「但那樣的人要是得不到其他人的善心拯救，就太沒天理了。」
「咦？妳說了什麼？」
「沒有，我什麼也沒說。那麼我要繼續試膽了。」
「誒，妳說試膽其實是騙人的吧。」
正要離開的玲緒奈頓時停下腳步。
「妳就住在學園地底下的研究所，透過監視攝影機掌握了幾乎整間學園的狀況對吧？這是我聽阿真說的。老實說我是很想拜託妳不要連這間房間都裝攝影機……不過所以其實妳不是試膽，而是看我一個人來關心一下的對吧？妳來得正好。我好開心。其實我有點寂寞。」
凜子投以笑容。那不是出自任俠身分，而是她原本的笑容。
「……沒想到妳這麼敏銳。我本來還以為妳更脫線的。」
「謝謝妳，玲緒奈。」
玲緒奈露出宛如吞到鉛塊的表情，慌慌張張地回頭。
（圖17）
「妳、妳怎麼叫我玲緒奈？」
「咦？太、太隨便了嗎？對不起！」
「不會啦，我是無所謂……話說就算有忍者，妳還是不可以在學校留太晚。我勸妳看時間差不多就收工。」
「嗯，妳放心。嘿嘿嘿，其實我已經接近弄完了。」
「不過妳最好過十五分鐘再走。」
「咦？為什麼？」
玲緒奈沒回答，只說：
「那麼明天見……再會，小凜。」
然後就離開了。
凜子老實地聽從玲緒奈神祕的忠告，過十五分鐘後──她脫下和服，換上制服離開房間。毒蝮學園雖然可以穿便服上學，不過以前姑且指定水手服當制服。凜子顧慮家人觀感，只有上下學會換上那套制服。
走廊一片漆黑。從窗戶照進來的只有月亮或星星的光輝，沒有任何人工光源。因為是鄉下，所以一盞路燈也沒有。
凜子搖搖晃晃地走向屋外。她有點累了。
凜子換了鞋一出川堂，就碰上了意外的人影。
「……阿真？」
＊
我接到一通奇妙的電話，是在我擊退貝絲正要準備晚餐的時候。我用擦碗布擦拭沾到肉汁的手，按下手機通話鍵。
『呼哈哈……你心肝寶貝的可愛的權田原凜子，在我邪惡大總帥固克*1手上。呼哈哈……要是你不希望她被強強強的強暴*2，就在十五分鐘以內到學園校門前來！adieu（再見）！』（*1動畫『元氣小子』的暗黑魔王。*2原文為「???????」。「???」一詞出自赤塚不二夫的漫畫作品『天才笨蛋伯』）
一聽就知道是江碕同學的聲音。
居然要我在這種時間到學園，以惡作劇來說也太大費周章。
可是江碕同學這個人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搞不好小凜或許會被強強強的強暴。強強強的強暴……真不知道是好笑還是危險。總之江碕同學似乎很High。
十五分鐘……看來分秒必爭。
雖然我煮飯煮到一半，但還是交代貝絲「聽好，絕對不許動廚房！絕對不許動喔！」就出門了。然而貝絲竟然說：「鴕鳥俱樂部！鴕鳥俱樂部*嗎！ＹＡ！教我怎麼能不動手！」（*譯註：鴕鳥俱樂部是日本搞笑團體，其著名的搞笑橋段泡熱水，即是要求『絕對不許推』暗示『推下水就對了』。）
總覺得……我身邊High過頭的傢伙也太多了……
──我向表情大吃一驚的小凜說明了以上經過。
「那、那，你要送我回家喔！」
「我當然是這個打算。」我一這麼回答，小凜的表情就頓時亮起來。
從遠處傳來「我的戲份沒了──！」的慘叫，是我的錯覺嗎？
總覺得那好像是志津的聲音……
「妳做什麼弄到這麼晚？」
因為被趕出房間過一次，於是我這麼問。
「不告訴你！嘻嘿嘿……玲緒奈人真好。」
小凜唐突地說了。
「會嗎？我覺得她彆扭難搞。」
「她對我很好喔。」
直接叫名字……她們什麼時候感情變得那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