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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WORD QUEEN AND THE BRANDED CHILD１●花開的早晨，毀滅的早晨

暗沈沈的塔雷米雅湖面映曳著數以千計的營火火光。由象皮和象骨搭起的帳棚也擠滿了湖畔森林中的土地。火光中映出的紅色旗幟，上面繡著兩頭交纏的海龍——這是安哥拉帝國的先遣部隊。
自從安哥拉帝國的大軍在里德利雅港都登陸之後，幾乎是馬不停蹄地朝著南南西方向進軍，一路蹂躪著行經的據點。而此時已經形同將刀刃架在聖王國的咽喉上了。
隔著這一片大湖，南方就是聖王國的聖都。只要天亮時舉起望遠鏡，一幅人人稱道的美景——曙光灑下，照耀著聖王國王都美麗的輪廓，和湖中的倒影——即使隔著這片大湖，想必也能清楚望見。
（最多五天就要打下整個聖王國。）
率領先遣隊的師團長艾格站在岸邊，伸手捻著綿密的長鬚，一邊思索著。
（我真是受夠了這樣的任務了。一定要早一刻把它完成，返回斷絕城塞去。）
他轉頭望向身旁處在一片寂靜之中的營地。這群生性嗜酒的安哥拉士兵，在這樣的夜裡除了衛哨之外，全部也都悶頭窩在自己的帳棚裡了。這幾天整批部隊全都籠罩在濃重的倦怠感之中。這點艾格的感受再深刻不過了。
這是數以萬計的大部隊遠征行動。補給線拉得很長，加上冰象的食量驚人，前線部隊已經疲憊不堪。而且，致使士兵們如此困頓的原因還不只這些。
艾格再轉頭望向營地彼方，一片漆黑的方向。那雙目光略過了成群搭起的帳棚和深邃的林地，延伸向更遙遠的遠方。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景象到底代表了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陛下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做為安哥拉帝國的臣子，誰都不會否認安哥拉王室根本就是魔物的巢穴。而且，現在整個安哥拉帝國軍的人也都知道，這句話不是什麼譬喻——他們女帝毫無疑問地是一頭怪物。
（我是軍人，我是為了攻陷聖王國王都而來的，不是為了做為怪物的守護者而來的。）
艾格忍不住握緊了腰上的劍柄。
「……師團長！」
營火間的暗處傳來一聲呼喚。黑暗中浮現一名身著輕鎧甲的士兵身影。這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小隊長。而艾格可以清楚看見昏暗之中，那張鐵青臉龐的表情。
「我們派出的傳令兵……從主軍那邊，回來了。」
這段話在結束前透露出了苦澀的滋味。
「他還活著嗎？」
艾格問。
「……算是保住了一條小命。這可能是因為夜晚的影響比較小的關係。」
艾格聽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陛下怎麼樣了？這名傳令兵怎麼說？」
「陛下正騎著冰象往我們這邊過來了。不過那頭冰象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還有陛下身邊的禁衛隊全滅了，只有尼可徠卿一個人待在陛下身邊。」
艾格忍不住皺起眉頭。
「尼可徠還活著嗎……為什麼？只有尼可徠一個人可以安然無恙地待在陛下身邊？」
「這不清楚。」
小隊長搖搖頭。純粹為了傳遞訊息而來的他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而艾格也不懂……安娜絲塔希雅陛下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算了，總之還是先把注意力集中放在眼前的任務上吧。）
「你有告訴各個師團長，我們要在天亮前召開軍事會議了吧？」
「是。」
「……最後還有一件事——聖王國的女王，希爾維雅呢？」
「範圍一直拉到伊梅漢那頭還是沒有聖王國女王的消息。而部隊已經不能再加派人員進行搜索了。」
艾格用鼻子呼了一口氣點了頭。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為了及早殲滅佈陣在塔雷米雅湖北岸的聖王國部隊，並展開自軍的部屬，艾格的先遣部隊幾乎是傾注了全力。因此根本沒有餘裕追捕逃亡的聖王國女王等人。畢竟這裡是聖王國境內，地利不在安哥拉軍這邊；加上持續不斷的雨勢擾亂了軍犬的嗅覺，現在根本不可能繼續追緝這幾名俘虜了。
然而，不幸中的大幸是，女帝安娜絲塔希雅大概不會追究這次緝捕俘虜失敗的責任。因為艾格現在根本無法向自己的主子報告追緝失敗的結果。
（總之，我得先打下聖都。畢竟所剩的軍糧只剩下十天了。而接下來……）
之後的事他無法想像。因為那可能不只是戰事的終結，而是一種規模更大的結束。而安哥拉帝國的數萬大軍正別無選擇地朝著這個結束進兵。這種想法彷彿一股恐懼引來的惡寒，在漆黑的塔雷米雅湖面蕩漾著。
（朝著結束前進……是什麼樣的結束？）
（是聖王國的毀滅？還是我安哥拉帝國的末路？）
（抑或者是——一切的一切……）
忽然一股寒氣鑽進了毛皮底下，讓艾格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為什麼腦中會不自覺地浮現如此不著邊際的想像呢……他側著頭，向後瞥見暗夜中的森林。
——因為他看到了『那副景象』。這毫無疑問地就是終焉之刻彼方的光景。
（尼可徠，你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平安嗎？……為什麼……）
此時，綿密的營火之中，忽然竄出了陣陣咆哮和尖銳的哀嚎。接著，金屬激撞產生的鏗鏘聲也傳了過來——是敵人來襲了嗎！艾格趕緊轉身跑向營地。幾名護衛隨後也趕緊朝著艾格圍上來。
「發生了什麼事！快說！不要隨便拔劍！叫大家快從帳棚裡面出來擺開陣勢！小心不要弄倒營火！會整個燒起來的！」
艾格大叫。而當下的騷動似乎沒有平息的跡象。耳邊甚至傳來野獸般的嘶鳴聲。
（是狼群嗎？）
他帶著護衛一起跑進帳棚林立的營地之內，朝向這起騷動的中心位置。
「——師團長！」
一個手持火把的人影趕來，是個年輕的士兵。也許是睡夢中被驚醒，他不僅沒穿戴鎧甲，左手還沾染著鮮血。
「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可是一個女人忽然像是發了狂似地——」
「女人？」
艾格將目光移向暗夜之中，在林立的樹叢中看到幾輛鑲著大型車輪的拖車。這是後勤補給隊的拖車。他們除了搬運補給物資之外，也載運撫慰士兵的人員——即娼婦。
「娼婦怎麼了？」
「她們忽然發狂，還勒死了一個我們部隊的人！」


娼婦接客用的帳棚柱子斷了，毛皮也被撕裂，已經不成樣子了。香爐摔破在地上灑滿了灰。一陣嗆鼻的香味瀰漫在屍體的四周。
一名娼婦的側腹、頭部，還有胸口都挨了長槍，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但屍體的模樣若不是身上穿著妓女用的一身薄裳，根本看不出來是個人。
艾格和身邊的護衛看到這副景象忍不住眉頭緊皺，伸手摀住了嘴。
屍首幾乎只是暗紅色的肉塊，上面爬滿了斑斕的紋路，已經看不出來哪裡是眼睛，哪裡是鼻子，像是融掉了一般沈在沾滿鮮血的土壤中。
（這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傳染病嗎——不對，我從沒有聽過這種傳染病！）
這時候，艾格忽然發現，這身屍塊大概在額頭的位置有一處泛著微微光芒。那是一塊發光的淡藍色圖騰，烙印在皮膚上。
艾格探詢著腦中的記憶——他看過這一幅印記。
（是那時候！那個擔任陛下貼身侍從的少年發狂襲擊陛下時，額頭上的刻印！——陛下跟尼可徠是怎麼說的？是不是……潛行的……刻印……莫爾菲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方也滲透到我的部隊裡來了嗎？」
這時候，圍繞在屍體附近的幾名士兵之中，忽然有人開了口：
「……聽說東翼軍也有兩個人變成這樣。」
「好像發生在是補給隊的隊長，將整個小隊的人一個一個咬死吃掉了。」
「這不會是什麼傳染病吧？」「是不是應該把屍體燒掉埋起來呀？」
艾格聽了嚇了一跳，轉身走向正私下議論著的幾名士兵身邊。
「你們說的是真的嗎！其他部隊也發生了這種……這樣的情況是嗎？」
那幾名士兵縮起了頸子，點了點頭。
艾格下令把帳棚連同屍體一起燒掉，接著派出傳令兵前往各個部隊。他得確認那幾名士兵說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現在這情況似乎不是我們可以應付的了……暗夜之中，艾格心裡忍不住浮現這般令人膽寒的想像。他感覺到一股巨大的，有別於人的另一種視線和呼吸正逐漸地壓垮包含他在內的所有人。艾格下意識地伸手觸碰別在肩上的海龜肩章。那是象徵師團長地位的肩章。此時唯有身為安哥拉帝國人的矜持和責任感能讓他勉強從恐懼中穩住自己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