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閃爍,流星交錯。
接近、遠離、孤立、聚集。
無法完全解讀各種星相,他如此認為。
「不可能完全解讀。」土御門泰純沉吟。
所以需要祈禱,他如此認為。
「因此誠心祈禱更顯得重要。」土御門泰純低語。
祈求──
讓他與她的星路上能夠達到陰陽協調。
第一章☆饗宴的徵兆
1
二月的夜晚,空氣嚴寒,宛如飄浮著寒冰。
穿梭在大樓屋頂的寒風揚起長髮,凍結身體,不過飛車丸刻意現出實體,讓身體曝露在寒風之中。刺骨的寒風可以讓欠缺穩定的存在上緊發條,她有這樣的感覺。
東京都,池袋。
這棟老舊的大樓位於離鬧區兩條街外的巷弄內,同樣老舊而且冷清的大樓在附近林立,使這一帶停留在二、三十年前的光景。
這棟八層樓高的建築物幾乎每個月都在更換租戶,唯一的例外是一樓的中式餐館,以及附近藥妝店用來充當倉庫的七樓,和對外聲稱是「空屋」的頂樓八樓。八樓的租屋資訊沒有登記在任何一間房仲的資料庫裡,是複雜交錯而且瞬息萬變的大都市裡一塊小小的空白地帶。
這小小的空白地帶,同時也是「某隻鬼」長久以來徘徊於東京闇夜中的其中一個巢穴。
「…………」
夜風吹撫,搖曳著飛車丸的秀髮。
她當然施下了隱形,不過如果有人看見她的身影,想必會忍不住倒抽一口氣。身穿古老軍服,姿勢凜然的年輕女子是個擁有深藍色瞳孔的絕世美女。優美的身材曲線與人類相似,除了幾個不同的地方。她的樣貌美麗聰穎,頭上長出猶如野獸的一對耳朵,背後有樹葉形狀的尾巴悠然擺動。寒夜裡,美麗妖豔又異於人類的身影站在老舊的大樓屋頂,那副情景看來實在如虛若幻。
這時,妖豔的「狐精」頭上那對耳朵微微動了一下,朝下方投去冰冷的視線。
樓下──主人正在這棟大樓的八樓進行咒術儀式。飛車丸遵照指示,分散向周圍溢出的咒力餘波,隱瞞儀式。
事情曝光的可能性很低,不過還是小心為上。這是主人的說詞,只是飛車丸很難不在意隱藏在背後的意圖。此時主人進行的是非常特殊的咒術,為了以防萬一,避免影響波及飛車丸,所以刻意支開她的吧。隱匿儀式只是藉口,主要是為了保護責任感強烈的護法所下的指示。
「……主人的用心雖然讓人感謝……」
老實說,她很不服氣,不過她更痛恨自己的窩囊。
飛車丸過去為侍奉土御門夜光的式神,是世人譽為夜光雙璧的護法,威名至今仍在現代的咒術界廣為流傳。夜光死後,她一直在等待主人轉世。主人轉生後──土御門春虎誕生時,她隨即趕到他的身邊。
不過,飛車丸無法立刻侍奉春虎,因為春虎的父親,也就是現任土御門當家的土御門泰純禁止這樣的行為。泰純希望盡可能斬斷與夜光之間的「因緣」,將兒子撫養長大。因此,他不允許夜光的式神飛車丸隨侍春虎。
不過,泰純沒有禁止飛車丸「陪伴」在兒子身邊,同時提出了一個條件。在兒子出於自己的意志面對自己的宿命之前,她的力量、身形、人格甚至是記憶都必須遭到封印。飛車丸同意這個條件,選擇不惜欺騙自己也要服侍春虎的道路,成為年幼的少女式神,空。
這道封印在前年夏天解開了,只是解開過程並不算「順利」。在與『十二神將』鏡伶路對戰時,飛車丸為搶救春虎而強行破壞封印,結果造成自身靈體嚴重受損。她一度將自己解體,藉此衝破封印的束縛,後來雖然嘗試進行自我重組,但靈性變得處於極為不穩定的狀態。春虎會顧慮飛車丸的身體狀況,特地讓她遠離儀式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不對,也許不只是這個理由。
雖然覺醒成為夜光,但春虎畢竟是春虎,過去在身旁侍候自己的空搖身一變變成了飛車丸,他的態度似乎還有一些窘迫。空是飛車丸孩提時的模樣,忽然長大成人,也難怪他會感到困惑。
另外還有記憶。
飛車丸解除封印時,不只靈體受到傷害,也失去了部分記憶。那些不是以空的身分留下的記憶,而是飛車丸遭到封印的記憶,與夜光一同度過的那些記憶。飛車丸自己沒有放在心上──更正確來說是「無從察覺」,但是從春虎和角行鬼的態度看來,消失的記憶似乎不少,這說不定也是春虎顧慮飛車丸的原因之一。
──在那之後過了一年半……
回首過往,才發現歲月如梭。
她不後悔做出破壞封印這個決定,甚至為此感到非常自豪,只是此時她身為式神卻力不從心,這樣的狀態讓她不禁惱怒。
飛車丸取回自己的意志與力量,原本正是為主人赴湯蹈火的時候,可是她不只無法竭盡全力,反而必須讓主人為自己擔心,實在讓她備感羞愧。
不過,在不甘心的背後,隱藏的是不安。
現在的自己在靈性上欠缺穩定的基礎,飛車丸很清楚。此外,起先她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到不穩定的狀態愈來愈嚴重,現在則是有相當確實的把握。
而且,這恐怕是無法好轉的變化。
只要與春虎在一起,飛車丸的狀態就無法避免更進一步惡化,去年在闇寺就是個明確的例子。飛車丸的靈氣隨著時間經過變得愈來愈不穩定,每上一次戰場,狀況就急遽惡化。老實說,自己還能禁得起幾場戰鬥,飛車丸也沒把握。
消失的恐懼當然有,只是她更害怕與主人分開,尤其是在與陰陽廳處於敵對關係的現在。
靈性方面就算不穩定,她照樣是主人身邊寶貴的戰力。這樣的自己可能在緊要關頭脫離戰線的不安,自己若不在可能會為主人帶來致命危機的恐懼,一想到這些最壞的情形,飛車丸實在無法保持平靜。
「…………」
飛車丸再一次看向樓下的咒力。
在集中精神進行儀式的春虎身旁,還有另一位護法角行鬼隨侍。
由於飛車丸的行動受到限制,近來角行鬼活躍的機會大為增加。在飛車丸心中,角行鬼是侍奉同一位主人的夥伴,也是同樣被譽為雙璧的競爭對手。在自己像這樣遭到支開的時候,雖說有他隨侍在旁可以確保主人的安全,但她一方面覺得遺憾,同時也感到嫉妒。就算沒有這些複雜的心情,她也希望可以經常而且盡可能待在主人身旁。
「……這個藏身處也是角行鬼安排的呢……」
由於被封印長達十年以上的時間,飛車丸完全沒有這一方面的人脈。相對的,角行鬼是古老得可與土御門家祖先匹敵,傳說中的「鬼」。他獨自度過漫長的歲月,不論知識、經驗還是社會歷練,飛車丸都難以望其項背。
事實上,不只是潛伏場所,春虎等人的生活資金也是由角行鬼想辦法籌措。打從以前,飛車丸──不只是她,甚至連主人夜光也一樣──就認為角行鬼像是個深諳世事的「大哥」。
「要是他再多一點忠義,或是禮儀更周到就無可挑剔了。」
角行鬼對春虎的「忠節」不知道可以信任到何種程度,因為角行鬼沒有像飛車丸這樣的忠誠,更接近興趣或是關注。因此在夜光死後,他沒有和飛車丸一樣追尋主人的下落,而是爽快地選擇退隱江湖。
春虎覺醒時,角行鬼再度出現,主動行禮,重新成為他的式神。也就是說,他的興趣現在還在夜光──在春虎身上。
很少有比他更可靠的夥伴,角行鬼願意跟隨春虎這個事實,是飛車丸料想中「最壞的情形」得以避免的最重要原因。
──再說……
不只是強大的式神,春虎還有「朋友」──想到這裡,飛車丸唇邊不知不覺掠過一抹微笑。
她想起上個月電視轉播的畫面,在陰陽塾舉行的新春會式典。在這個藏身處,飛車丸與主人一同目睹了式典途中發生的那場意外。
藍色的燕子群在咒練場中央飛舞,捕縛式『燕鞭』的喙上飄揚著粉紅色的緞帶。
美麗的光景,看在瞭解其中「意義」的人眼裡,是幅相當動人的景象。
如今陰陽塾裡只剩下倉橋京子與百枝天馬,京子是參加前面的式神演舞節目,因此設下「那個機關」的應該是天馬。老實說,她很驚訝,不過她更覺得痛快,忍不住讚賞他居然能在受監視的狀況下安排出這樣的橋段。
天馬的行動是為了向受到監視的京子、回到陰陽廳的大連寺鈴鹿,以及疑似仍在繼續潛伏的阿刀冬兒這些分散各地的同伴告知土御門夏目與自己接觸的事實。
不對,不只是這樣。從狀況看來,夏目單方面與他接觸的可能性非常高。換句話說,那說不定是給夏目的「回信」。更進一步來說,那個訊息同樣也是給下落不明的春虎,告訴他夏目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