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解協定
位於克里姆林宮最盡頭的大廳。
一字排開的俄國官員們與我，都屏住呼吸凝視著定睛互瞪對方的兩人──也就是莉音與俄國首相──弗拉基米爾．普奇羅夫。
普奇羅夫就這麼拿左輪手槍抵住莉音的額頭，擊鎚已經翹起。相較之下，莉音則是不動如山，只是冷冷地抬頭看著普奇羅夫。整間大廳已徹底遭到兩人的殺氣所支配。
為了終結大規模經濟戰爭而飛抵俄國的我與莉音，受到俄國方面蠻橫不講理的歡迎，最後甚至落得被普奇羅夫握著手槍要脅的田地。但俄國方面與革命社方面其實都已瀕臨破產邊緣。要是繼續在檯面下展開暗潮洶湧的激烈鬥爭，彼此都將陷入再也無法走下一步棋的狀況。因此無論如何都必須完成這次的和談不可。
片刻過後，普奇羅夫語調嚴肅地開口說道。
「妳們的存在罪該萬死。說，妳們打算如何賠償？」
「究竟是要怎麼做才能把事情解讀成那樣啊？」
莉音嗤之以鼻地作出回應。
在一旁靜觀其變的我，以及列席的俄國官員們，全都沒人開口講話。我們均被兩人的殺氣所籠罩。
普奇羅夫微微揚起嘴角。面對莉音的態度，他似乎不怒反笑的樣子。
「看來妳很想現在就立刻命喪此地呢。」
「我自認此行的目的是來找你協商就是了。原來這就是俄國式的和解儀式啊？」
「到另一個世界去跟妳自己的腦袋瓜子協商吧。順便帶妳老爸一起安心上路。」
「那我會連同全俄國的國民一併帶上路，當然你也不例外。」
「把妳們對俄國造成的損失全部吐還回來，現在立刻。」
「我剛有說過就是為此才要坐下來協商對吧？要我或多或少退還一些給你們倒也未嚐不可啦。畢竟你們的處境實在太過淒慘兼可憐唄。」
莉音輕描淡寫地出言諷刺。
下一瞬間，普奇羅夫面無表情地挪動手指扣住扳機。
──啊！？
我差點嚇得心臟停止跳動。
咔鏘。大廳裡響起一陣尖銳的金屬聲。
手槍並未裝上子彈。
憑繃緊全身神經的莉音之身手，縱使對普奇羅夫的舉動即時作出反應而出手還擊也不足為奇，然而莉音卻是紋風不動。取而代之的，是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普奇羅夫臉上浮現一抹冷笑，將左輪手槍收回懷中。
「儘管總有一天會要你們所有人償命，但光是這樣作未免太過便宜妳們。要誅殺妳們，也得等到妳們把該吐的東西全部吐還出來之後再說。坐下。」
普奇羅夫如此命令我們，接著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普奇羅夫一就座，原本立正站好的俄國官員們也一同彎腰坐下。
我們倆也冷靜地走到被安排在會議桌前方，與普奇羅夫呈現面對面形式的兩張椅子坐下。
在這種場合，面對被槍口抵住的事態時，最要緊的就是必須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沉穩態度。普奇羅夫企圖藉由初見面的當頭棒喝宰制我們，而莉音則透過面對槍口完全不避不閃的姿勢，明確地展示出絕不屈服於俄國方面任何形式之恫嚇手段的態度。經歷過各種不同談判場面及生死關頭的我，現在自然相當清楚普奇羅夫的作法及莉音對應的方式。在這個場合，我只需配合莉音的立場即可。
我重新觀察列席的俄國官員們。俄國總統──除了德米特里．梅德維傑夫之外，在電視上看過好幾次的內務大臣及經濟開發貿易部長也在場。在此列席的，全都是為普奇羅夫是瞻的俄國最高權力核心人士。官員們既是普奇羅夫的同志，亦是他最忠心的左右手。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莉音。她表現出一副完全不把方才那番威脅放在心上的神色開口說道。
「首先我想稍微整理一下……這回我們之所以開戰，乃是起因於俄國強行奪取我們的俄羅斯火箭公司沒錯吧？我們可是迫於情勢所逼而不得不應戰罷了。簡直豈有此理。」
「我們的飛彈公司？那原本就是歸我們俄國所有的公司。少在那邊痴人說夢話。」
「我才要回你們一句少在那邊痴人說夢。那是由KMC及革命社各出５０%資本所成立的公司沒錯吧？那就代表其中有一半是屬於我們的資產。」
KMC是焦炭飛彈公司的縮寫。乃是俄國政府持有１００%股份的巡弋飛彈開發公司。
普奇羅夫一手猛然拍向桌面，鬢角冒出青筋微微抽搐。
「那件事情取消了。因為妳們觸犯了俄國法律。」
「法律？那我倒想問FSB是否真的有遵守法律規定呢？革命社可是與俄國聯邦產業能源局及聯邦產業廳採取共同步調推進此事喔？」
「那是他們恣意妄為。政府對此概不知情。」
「他們不也是政府的一環嗎！他們乃是為了俄國著想，才決定與我們推動國際共同開發計畫耶！？」
「哼，哪來的為俄國著想？妳們砸了多少錢進行賄賂，FSB可是全部即時掌握地一清二楚。政府只不過是將那群涉及貪污的公務員一網打盡罷了。」
「倘若當真是為了展開貪污案的調查，那你卯起來逮捕FSB的職員不是就能收到更大的果效嗎？秘密警察、公安警察、軍人們……他們通通都揹了數不清的貪污罪嫌吧？如此一來，全俄國就再也找不到半個公務員嘍。」
莉音嚴詞抨擊俄國政府。
普奇羅夫眼神變得更加險惡，相對的莉音也緊抿嘴角皺起眉頭。雙方就這麼持續定睛互瞪。
實際上，俄國的貪污風氣已達危險等級。從最基層的警察到高階官僚，公務員們爭權奪利並非什麼難得一見的稀有光景。警察為了收受賄賂，甚至會不惜逮捕沒有犯罪的無辜民眾。撲滅腐敗風氣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片刻過後，普奇羅夫搬出斬釘截鐵的口氣說道。
「我國不容許貪污存在。一但發現官員貪污，我國只會立刻加以逮捕到案罷了。」
「騙子，鬼才會相信你的說詞。」
莉音話一出口，只見內務大臣從列席的官員們當中起身掄拳重擊桌面，同時扯開嗓門破口大罵。
「區區地痞流氓竟敢直呼一國首相為騙子，簡直豈有此理！談判到此為止！妳們現在馬上滾回去！」
「是嗎？那我們就此打道回府嘍。」
莉音冷淡地作出回應，起身轉頭對我說道。
「巳繼，咱們走吧。談判破局了。」
瞬間，只見普奇羅夫抬起一隻腳，接著突然像是起腳踹會議桌似地往前一推。顯得很厚重的桌角直接撞中莉音的腹部。
「唔……！」
痛得悶哼一聲，身體彎成ㄑ字狀的莉音，就這樣彷彿跌坐在地一般被推回椅子上。
「給我坐下。」
普奇羅夫以命令語調說道。
驚慌失措的我，連忙伸手摟住捂著腹部的莉音肩頭。
「莉、莉音！？妳沒事吧！？」
「我、我不要緊。只是被桌角推了一下而已。」
莉音點點頭，小聲回答我。
對此不禁火冒三丈的我，轉眼怒瞪普奇羅夫。
「你幹什麼啊你！這就是你所謂的談判嗎！？」
「我只是提醒你們別以為能毫髮無傷離開此地罷了。」
如此回答的普奇羅夫，完全沒有表現出感到過意不去的樣子。
普奇羅夫目光銳利地瞪了內務大臣一眼，只簡短講了一句話。
「別插嘴。」
「非、非常抱歉……」
內務大臣正襟危坐地退回位置上。
普奇羅夫一點也不在意莉音的狀況，只以事務性的語調淡淡說道。
「言歸正傳。貪污就是貪污。FSB以身作則，檢舉了參與貪污的公務員們。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妳們根本沒有資格談論俄羅斯火箭公司的事情。」
重新調整好姿勢的莉音，彷彿腹部並未受創一般，挺直背桿作出回應。
「你剛剛說有即時掌握到關於貪污的資訊對吧？既是這樣，那直接在最起初的階段揭發不就得了嗎！明明都等到研究開始告一段落才出手，還敢在那邊大言不慚！」
這次輪到莉音起手重拍桌面。
「搬出什麼違法或貪污等信口開河的說詞，其實就只是企圖搶走我們開發出來的所有研究成果而已吧！」
「我才想問是誰准許妳們公開了俄國的技術啊？我國的宇宙技術、飛彈技術位居全世界最高峰。妳們到底是徵得何人的同意了啊？」
「俄羅斯火箭公司的經營方針，乃是交由我們負責規劃。在革命社與聯邦產業廳所簽訂的合約當中，也明確地記載了這項條文。我可不准你說你沒看過契約內容。倘若這項條文是問題所在，那你大可在簽約之際動手逮捕我們就得了吧？就是因為有我們負責經營，俄國的宇宙及飛彈技術才有那麼一瞬間得以凌駕於美國之上，登上全世界的巔峰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