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姬,妳還好吧?
「嗯,我不要緊。」
──這樣啊,小姬果然很堅強呢。
我在門的另一頭,看著公主與親戚交談的背影。
我和公主的年紀都還小,但已經大到足以明白喪禮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親人的逝世,告別的儀式。
公主再也不能見到自己摯愛爺爺的證明。
所以那個人才會這麼說吧──說她很堅強。
公主確實很強,這一點無庸置疑。
雖然體型比我嬌小,但是她的內心比我還要堅強。
不過,那和大家所說的堅強好像又有點不一樣。
看著公主將爺爺最重視的大衣與懷錶緊握在手中的模樣,我再次有這樣的感受。
並非對爺爺的過世不感到傷心,可是她在這種時候絕對不會讓眼淚流下來。
因為要是她哭了,她身邊的人會更難過。
不管是爸爸媽媽還是那些親戚,所有人的心情都會因此變得哀傷。
為了不讓傷心的情緒蔓延開來,她必須強迫自己『堅強』起來。
所以,我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我強抑住馬上想往公主背後衝過去的心情,始終待在那個地方。
這段時間頂多只有十分鐘左右,而我所做的事只是站在原地。
不過,這卻是比其他痛苦的時候更來得難受與心痛的一段時間。
等所有人都從公主身邊離開後,我這才往她走了過去。
──公主。
「……!」
聽見我呼喚她的名字後,她驚訝地把頭轉了過來。
「……、……」
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用力抓住了我。
喪服的胸口處,淚水在那裡緩慢渲染了開來。
嗯,沒關係的,公主。
有我在,我會永遠和妳一起。
我們一起──變得更強吧。
#05 小公主的徽章
耳邊只聽見腳步聲與衣服摩擦的聲音。彷彿誰都不許出聲,沒有一個人開口,也沒有人說話。
所有人像是豎起了耳朵,只是暗自強忍著嗚咽。
深夜的寂靜蔓延開來。
不過,這時候離進入夢鄉的時間還稍嫌早了一點。雖然是晚上,時鐘的指針尚未走到指向一天的開始與結束的高度。
這裡是奮力歌頌著青春的年輕戰士巢穴──東京校的學生舍。如果在平常,這時候應該是人聲鼎沸,氣氛更加熱鬧。
然而,這天晚上不一樣。
這天夜晚蕭然寂靜,守靈可以說是最適合的描述。
事實上,這樣的寂靜是為了默哀追弔一位喪命的學生。
「…………」
在所有燈全部關上,沒入黑暗的房間裡──朱雀壹彌茫然地愣站在那裡。
他的指尖,掛著一頂東京校女生制服的帽子。
朱雀游移的茫然視線不經意地停留在桌子上。
桌子上面,一本兒童日記本打開來放在那裡。那本日記原本是闔好收了起來。
朱雀像是受到那本日記吸引,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
碰觸日記本的指尖顫抖著。
潦草的字體在橫跨的頁面大大寫下堅定的誓言。
我要變得更強。
孩提時的心意、想法、心願、祈禱、發誓與祈求。這樣的心情在長大後依然沒有改變,甚至變得更加強烈。
──我要一個人也能保護她。
所以,他補充了這麼一句話。
至於保護的人是誰,這種問題一點意義也沒有。
他將對象的名字寫到一半又劃掉。在朱雀心裡,這件事太過天經地義,沒有特地寫下來的必要。
然而,祈禱輕易變成了詛咒。
在誓言底下,多出了寫下這本日記的朱雀也沒印象的一個塗鴉。
他用顫抖的手指輕撫著那個塗鴉。
那是她用圓滑的筆跡畫下的自畫像,詼諧的筆觸使得那張開朗的笑容與本人更加神似。
她肯定是在看了這本日記之後,親自畫下這張圖的吧。
那看來像在支持要『變得更強』、『一個人也要能夠保護她』的朱雀,也為了自己能受到他的保護感到開心。
可是,他眼睜睜失去了她,沒有能夠保護她。
「卡娜……莉亞……」
朱雀硬是把聲音擠出來,輕聲呼喚她的名字。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像是要粉碎牙關與拳頭──接著,悲慟的痛哭聲響起,撕裂了學生舍內寂寥的夜晚。
× × ×
管理局的會議室內,總共擺了六張椅子。弓形的桌子旁邊,分別坐著三都市陣營的主席與副主席。
如果在平常,這些位子會全部坐滿,眾人彼此瞪視與爭吵,或是響起爽朗的笑聲。
不過這一天,陰鬱的氣息支配了桌上的氣氛。
因為細長而顯得有些銳利的眼睛像是要射穿似的緊盯沒有人坐的椅子,儘管沒有出聲,視線卻道盡了內心的思緒。
那是千種霞無聲的話語。
然而,現場不只有霞發出這種不成聲的聲音。
有誰輕嘆了口氣,那恐怕比話語更具體地展現出內心的躊躇。
這聲輕微的氣息,將霞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所有人的視線前方,投影螢幕正映照出因為UNKNOWN突襲造成的犧牲者名單。
──表單的最上面列出了宇多良卡娜莉亞的名字。那位平常總是和大家坐在這裡,臉上常掛著笑容的東京副主席的名字。
「各地因為UNKNOWN的襲擊,共有七名學生犧牲。」
朝?沉重地開了口,夕浪又接著說下去。
「東京因此失去了許多主要戰力的學生。當然我們這裡會採取緊急措施,不過暫時需要借助各位的力量……」
「那是無所謂,具體來說要做什麼?」
明日葉回答的語氣相當平靜,視線沒有交會的對話,聽起來像是盡可能保持公事化的口吻。
雖然明日葉經常讓人覺得態度冷淡,但是她的樣子確實和平時不同。今天她也難得地沒有玩手機。
「在人員的補充完成前,得拜託神奈川與千葉協助東京的都市營運以及防禦。」
明日葉的話聽得夕浪的神情有些陰鬱,可是她不改指揮官的態度,這麼向眾人告知。她的語氣冷漠,像在重建起威嚴。
「喔……沒想到居然這麼冷靜。」
然而,霞回應的低吟聲更加冰冷。
「……明明都有人死了。」
發著牢騷的語氣相當平靜,嘲諷的話語似乎有諷刺長官的意思。
不過,有些嘶啞的嗓音聽來像是帶著羞愧,在場所有人想必都輕易察覺到了這一點。
「…………」
夕浪痛苦地咬緊了唇,螢向霞投以警告性質的瞪視。
每個人各自展現出不同的反應,可以確定的是現場氣氛變得愈來愈惡劣。陰鬱的氣氛變得凝重,宛如瀝青的海洋。
霞其實也察覺了現場氣氛的變化。
同時他也明白,壓抑這種情感恐怕不是正常反應。真要說起來,戰爭本來就是異常的狀態。姑且不論這一點,掌控現場的這種不允許悼念、懊悔或是反省的氣氛也很不尋常。
這種氣氛今後恐怕會繼續維持下去,或許就連自己或是自己重視的人消失時,這個世界也會是同樣的反應。
在千種霞心中,他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在討論這件事情之前,是不是可以先解釋清楚,像是敵人的來歷,以及殺死這些學生的方式?」
「……這件事目前還在進行調查。」
聽見朝?根本算不上回答的答案,霞不耐煩地聳了聳肩。
「你要我們在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況下執行任務嗎?這種事情我們辦不到,千葉的人可不是消耗品。」
「…………」
朝?和夕浪沉重地保持沉默,這次霞倒是沒有過意不去的意思。這兩個人本來就該遭到譴責。
這確實是件不幸的意外,既不合理又荒謬,而且難以理解。
因此,這種事情再次發生的可能性就算再渺小,霞也無法忽視。
在霞的心中,事情的優先順序相當清楚。
他不會為了世界、和平與勝利這些理由,讓自己的親人曝露在危險之中。因為不清楚前因後果,也不能肯定地說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自己這些人身上。為了避免危險狀況發生,霞的選擇很明確。
他心裡對事情的優先順序早已經定了下來。
最優先事項在他身旁,低聲發出了冷漠的微笑。
「超好笑,哥哥像個幹部一樣。」
「幹部是什麼意思?」
明日葉也許是看出現場氣氛凝重,故意開起了玩笑。不過,螢像是無法容許這種鬆散的氣氛,提出了建設性的建議。
「……這次的襲擊很難想像是碰巧發生的情形。就算是還在調查也無所謂,可以讓我們同樣也能得到調查資料嗎?」
螢冷靜的視線望向兩位管理官,不過在她的視線前方,出現的是有些意外的表情。
「……好,沒問題。」
「……謝謝。」
夕浪往朝?看了一眼,朝?無可奈何地輕輕點了下頭,兩人的互動沒有逃過螢的注意。
螢思考著交會的視線帶有什麼含意。他們看起來像是不太願意將資料分享出來。
「況且,要討論東京的事情,還有個傢伙沒來吧?就算是第四名,那傢伙畢竟是東京的第一名。」
霞高傲的態度始終沒有改變。他似乎很在意現況的各種缺失,沒有放棄深入追究的意思。他的視線望向東京校主席的空位。
這話在責備朱雀壹彌,同時也是在責備指揮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