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綠髮青年默默凝視著被夕陽光芒染成紅色的草原好一會兒。
清風柔柔地吹過,整片野草隨之左右搖晃,看起來宛如水面上泛起了漣漪,讓青年想起了「熟悉的湖泊」。
「──王子,大家的休息時間差不多要結束了。」
一位擔任幹部的騎士開口說道,並從背後走過來。
這個喀鏘喀鏘地晃著盔甲走到青年身旁與之並立的人,是胡拉歐迪騎士團的副官‧多爾茲。
多爾茲是個把嚴謹耿直四個字演繹得淋漓盡致的男子,只要一把長槍在手,沒有半個團員贏得過他。同時他的聲望也很高,可是由於訓練時太嚴厲,所以也被大家所畏懼。他很在意自己有一張與年齡不符的娃娃臉,因此幾年前嘴上便開始蓄小鬍子。
「多爾茲,確定所有人都到齊了吧?」
「是,已經點名完畢。從國民到牛馬,全都沒問題。」
規規矩矩地回答完後,多爾茲也將視線轉向草原。他眺望草原上的「慘狀」,同時忍不住發出低吟般的感慨。
「話說回來……這景象也太驚人了。所謂的忍者真是可怕。」
──兩人前方,是多到數不完的亞人屍體。
這些屍體全都是妖人的。大約四個小時前,他們也碰到了這樣的場景,只不過那時是豬人們的屍體。
先前有亞人軍隊進攻聖托彌羅斯教堂失利,往南方撤退……這些屍體恐怕就是那支軍隊的殘黨吧。
「這種宛如地獄的景象……不可以讓國民們,尤其是小孩子們看到。」
「是啊,不過騎士們應該要習以為常才行。因為,把劍法磨練到極致就會有這樣的效果。」
妖人屍體大多抱著自己的頭顱,癱坐在地上死去。
那是以神速之劍斬斷首級,名叫『抱首』的絕技。
能施展這種技巧的人,應該只有那個忍者少年。
不只如此,許多屍體還發出一種聲音。屍體被割開的喉嚨裡,流瀉出一種宛如笛聲的冰冷旋律。
這是忍者少女施展的另一種絕技。
她解決亞人之中最強的鬼人種族的畫面,青年‧盧菲德還記憶猶新。
「我記得這招叫做『呼子』吧……聽說原本是把敵人引誘過來的一種陷阱。」
多爾茲一邊摸著小鬍子,一邊回應盧菲德的自言自語。
「現在卻被用在其他用途上了。亞人們全都往南走,照現狀來看,並沒有半個人被這聲音吸引而跑回來。既然如此,我們只要沿著這聲音走,路上應該不會有活著的亞人……『綠王子』殿下這次的預測完全正確。」
「提出這個建議的不是我,而是花雞。」
盧菲德果決地拒絕對方的稱讚,並從懷中拿出一張紙條。
……那是一張簡單地圖,畫了從「聖托彌羅斯教堂」到「城塞都市‧那托亞」的走法。直到幾天前還與他們一同對抗亞人軍隊的三個旅行者,在寢室裡留下這麼一項臨別贈禮。
少年‧細人的個性有一點冷淡,不過擁有一顆體貼之心。
少女‧花雞是個絕世大美人。
然後,梅兒希奧妮則擁有胡拉歐迪王室血脈,和盧菲德是表兄妹。
他們接二連三打倒統治大陸的【龍公】,是人類的英雄,同時──也是龍的眷屬【龍落子】。
父親雖貴為龍人,但龍落子卻是天生不具龍體的廢物。他們是繼承了象徵龍人族的魔法能力,卻以『人類』之姿誕生的禁忌之子。
這群人備受人類與龍人的排斥,就連盧菲德以前也很厭惡他們。
(不過,我已經丟掉那種狹隘的思想了。是他們讓我丟掉那種想法的。)
人類與【龍落子】一定可以共存的……盧菲德深信這一點。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或許會把地圖撕毀丟棄,不過,他已經和狹隘的自己道別了。
因此,他──現在才會在這裡。
「多爾茲,明天開始進入森林吧。告訴騎士團成員們,大家務必繃緊神經。」
「遵命!」
「我先走一步,去尋找有水源的地點。從地圖來看,森林裡應該有幾條小河。」
結果,副官立刻提出反對。
「抱歉,王子,這個任務讓我多爾茲來做吧……因為我們不能讓『綠王子』殿下有任何萬一。」
「我去會讓你擔心嗎?」
「王子您的路痴毛病已經讓屬下哭過太多次了。會在聖托彌羅斯教堂裡迷路的,不管以前還是未來都只有王子您與琵莉絲而已。」
「怎麼還提那種老掉牙的事……」
那是大家剛流浪到教堂時所發生的事,不能拿來和一個星期前迷路的橙髮少女相提並論。
多爾茲自盧菲德小時候便負責指導他,稱得上是盧菲德的「老師」。多爾茲是他可以百分之百信任的副官,美中不足的是從以前就對他異常地過度保護。別人是瞎操心孩子,多爾茲是瞎操心學生。
「多爾茲,你也差不多該對學生放手了吧?我已經十八歲了,不可能永遠都是小孩子。」
「您說這是什麼話?先王命令屬下擔任殿下的監護人,在殿下即位之前,屬下不會離開您身邊的。」
「你清楚我的劍術吧?印象中,我已經有兩年以上的時間不曾輸給你了。」
「如果想讓屬下承認您已經是成熟的大人,至少要等您結婚。這麼一來,多爾茲我也能放心地去專注培育下屬。」
多爾茲咧嘴一笑,連小鬍子都變形了。見狀,『綠王子』輕輕嘆了一口氣。
忍者少女的容顏忽然浮上腦海,不過他當然不會告訴對方。
「我明白了,那麼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你帶十名部下一起去吧。」
「遵命。」
多爾茲單手靠在胸前朝王子敬禮後便轉身離去。
盧菲德目送他的背影遠去,然後再度看向地圖。
這張紙他已經看過幾十次了,手指輕輕撫過寫在末尾的文字。
『如果決定遷移,就沿著笛聲走。趁屍體尚未腐爛前。』
這些字應該是花雞寫的,雖然閱讀起來很血腥,不過字體圓圓的十分可愛。
這種反差──也是她的魅力之一。
第一章 前往那托亞市
1
細人的刀刃悄無聲息地劃過,切斷最後一隻豬人的頸部。
緊接著,敵人雙手反射性地接住自己掉落的頭顱。沒多久對方就領會到那是自己的頭,然後直直癱坐在地一動也不動了。
「……總算全部收拾掉了。」
把刀收回刀鞘內,細人一臉不耐煩地環視四周。
在綠樹成蔭、鬱鬱蒼蒼的森林裡,一處原本就封閉的區域中坐滿了無數抱著頭顱的屍體。
不用說,那全出自細人的刀法。雖然是出自他的手筆,不過卻害得叢林裡的障礙物變得更多了。
「總共有三百一十五隻噗吼吼……一波接著一波,這些傢伙未免太有毅力了吧。」
定眼一看,沒有做出『抱首』動作而是趴在地上的屍體數量相當多。細人本身也很清楚,隨著戰鬥時間增加,失敗比例將會跟著升高。
(也就是說,我已經疲憊到這種程度了嗎?嘖,真是丟臉……)
把掉在地上還帶著餘溫的頭顱一一還給它們的主人後,細人決定回去一開始受到攻擊的地點。他猜想,同行的其他兩人應該也會在那裡。
(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照這種速度來看,我們前進的距離可能達不到預定標準……到那托亞的時間或許會延後幾天。)
……離開聖托彌羅斯教堂後,已經過了一個星期。細人三人至今尚無法走出這片遼闊的森林,而是繼續朝著南方前進。
導致預定時間落後的主要原因有兩個。
一個是由妖人、豬人、翼人所組成的亞人軍隊,依舊接二連三不停發動攻擊。每次出現都是數百人的小隊規模,不管再怎麼打,都會有新部隊接連湧出。弄到這種程度,感覺已經變成是一種意氣用事或執著了。
第二個原因則是細人三人的疲憊度。縱使忍者能以一擋百,但在無法充分吃飯睡覺的狀況下不斷戰鬥下去,最終也只有舉白旗投降的份。雖然細人並不喜歡「戰爭是以量取勝」的想法……不過也只能憋著火氣承認它是對的。
(殺亞人是我們的責任沒錯……然而凡事總該有個限度吧。那些傢伙這次是趁我們小便到一半的時候衝過來的耶?不光是我,還有梅兒耶?)
細人一邊在心底抱怨,一邊往回走,沒多久便與兩個伴侶成功會合。
「辛苦你了,細人。」
身穿盔甲的銀髮少女露出溫柔的笑容。
她是『劍聖女』梅兒希奧妮,小名叫梅兒,五官帶著一些稚嫩氣息,不過身材卻發育得相當驚人。她擁有在實戰中磨練出的精湛劍術以及名為治癒能力的優秀魔法,是細人的妻子。
「不要老是離開梅兒殿下跑去戰鬥。把主君丟在一旁的傢伙沒資格當忍者。」
接著,身材高挑纖瘦的黑髮女忍者用細長的眼睛狠瞪細人。
她是和細人一起長大的上忍‧花雞,直到不久之前,兩人還是爭奪下任首領寶座的競爭對手。同時,花雞也是細人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