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烏雲密布的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
在二月的刺骨寒風中,少女發足狂奔。
──快呀……我得快點見到哥哥!
哥。將悟哥哥。拜託稍等我一會兒。
充當喪服用的制服因披覆在身上的雪花漸漸溼去。
少女停下腳步環顧四周,這裡是遼闊的殯儀館後院。左手側那面高聳的牆壁是殯儀館,右手側則可以看見一排蒙上了一層薄薄積雪的矮樹籬笆。
將悟人應該就在眼前的休息室裡才是。
四下不見任何人影。只聽得到前來上香的弔客的吵雜聲從遠方傳來。
「有好多人來為爸爸送行……」
今天是舉世聞名的大企業『帝野集團』的社長‧帝野熊五郎的葬禮。
熊五郎做為稀世的教主級社長享譽國際,他的死訊不僅登上各家報紙雜誌的版面,甚至連電視台也動員實況轉播車進駐殯儀館的大門前報導。
「熊五郎父親大人……」
少女又一聲輕喃,從制服的口袋掏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可見年輕時代的熊五郎身著西裝英姿筆挺的模樣。梳理整齊的頭髮和一嘴修整得乾淨有型的鬍子使他帥氣中又帶有一絲可愛的感覺。
然而少女卻不能讓自己身為熊五郎女兒的身份曝光。
因為她是私生子。是熊五郎跟妻子以外的女人偷偷生下的小孩。
自己的身份一旦曝光,肯定會演變成轟動社會的醜聞,熊五郎免不了遭到世人無情的批判。
「不知道父親去世後,將悟哥哥會不會覺得很孤單呢……」
少女把照片塞回口袋,口中反芻著少年的名字。
他是這世上和少女唯一有血緣關係的哥哥。
「我得盡快找到哥哥。」
少女穿過後院,來到了休息室的外頭。仰頭觀察牆壁,發現頭頂上方有一扇採光用的小窗戶。
──哥哥應該就在那扇窗後的房間裡……
少女雙手攀著窗框,原地跳啊跳地試圖一探究竟。
雖然只有短暫的一瞬間,可是她成功看到了將悟坐在昏暗房間裡的椅子上點頭打盹的模樣。
儘管那是背影,但不可能會認錯。那確實是跟少女一樣穿國中制服代替喪服的將悟……哥哥的身影。
究竟是睽違了多少年才又見到這一眼的呢。
少女情不自禁地背倚牆壁,手放胸口。心臟怦怦作響地狂跳不止。
房裡除了將悟沒有別人。要跟他講話,機會只剩現在!
少女做了一回深呼吸,然後凝視頭頂的窗口……心一橫,放聲大叫:
「哥哥!」
……沒有反應。於是少女不死心又叫了一次。
「將悟哥哥!」
半晌,房裡隱隱傳出了一個語氣中帶著困惑的聲音。
「誰在外面?」
──是哥哥的聲音!少女感覺胸口彷彿緊張得快爆炸了。
「哥,我在這裡!」
少女一邊克制激昂的情緒,一邊伸長手「叩叩叩」地敲打玻璃窗。
「誰……妳是哪位?」
「太好了。我一直想跟您見上一面,無奈人潮洶湧我實在無法靠近……現在終於有機會跟哥哥說話了。我等這一天不知等了有多久……嗚嗚……」
哥哥久違的聲音令少女不禁熱淚盈眶。
「所以說妳到底是誰?」
可是將悟儼然一頭霧水。這也不能怪他。得先讓他知道我的身份才行。
──哥哥可知道他有我這麼一個很久以前便離散的妹妹嗎?
少女讓呼吸放鬆,並且一邊鎮定怦怦亂跳的心臟、一邊拿出勇氣大喊:
「我──是您的妹妹呀!」
兩人之間短暫地籠罩了一股沉默。
「妹妹?妳在胡說什麼?我明明是獨生子耶!」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少女顯得大失所望。
──父親果然沒跟哥哥提起過我這個妹妹……
而父親如今也已不在這個世上……
可是……既然我都現身了,我發誓絕不會讓哥哥感到孤單!
「從今起哥哥您再也不是孤獨一人了。未來有我陪伴著您。」
「陪伴我?妳找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然而將悟聲音裡的困惑卻不減反增。
那聲音聽起來顯然心存懷疑。說不定他以為窗外的人是小偷……
不表示歡迎的聲音也令少女心急如焚。再這樣下去,我會被哥哥討厭的……!
──我得想想辦法讓哥哥明白我的心情!
「我是來和哥哥您結婚的!」
衝動地大聲告白後,少女頓時整張臉紅得發燙。
──我竟然說了這麼大膽的話……明明我們都還沒碰到面……
但和哥哥結婚確實是我的希望。
這是身份不容公開的少女能和哥哥成為一家人的唯一方法。
如此一來便再也不用躲躲藏藏,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公開場合,成為眾人認同的家族了……
房間裡傳來了將悟朝窗邊靠近的聲響。
──將悟哥哥他……會願意接納我這個妹妹嗎?
少女頂著紅通通的臉頰佇立在雪花紛飛的後院。
「將悟少爺。」
偏偏就在這時,裡面響起了陌生女子的聲音和敲門聲。
──有人來了!要是被人發現的話,我會被驅逐出去、一輩子無法和哥哥再見了!
少女腦子頓時一片空白……等到回過神時,兩條腿已在無意識間開始跑動。
穿過空無一人的後院,少女回到了殯儀館的正面玄關前。身穿黑衣撐著雨傘排隊上香的弔客在附近大排長龍。少女駐足回望將悟所在的休息室。來到這裡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也聽不見他的聲音。
──難道今後我再也見不到哥哥了嗎。明明我們的距離是如此之近,卻不能觸碰彼此嗎?
少女神情沮喪地背向殯儀館邁步離去。
我是私生子。
一旦我的身份被揭露,每個人都會批判熊五郎父親。
前來參加這場葬禮的人不會有人疼愛我。
對,我……是不獲祝福誕生的小孩。
──可是我不會放棄的。我發誓一定要和將悟哥哥成為一家人。
我必須有所改變。
下次一定要制定天衣無縫的計畫,把我的心意傳達給哥哥知道!
少女一度停下腳步驀然回首,用沒有人聽見的音量輕聲嘟囔道:
「等等我喔,哥哥。我一定要成為你的家人!」
一如在呼應少女那靜靜地熾烈燃燒的內心般,雪勢下得愈發猛烈了。
第1章 早上叫我起床的妹妹!
雪中葬禮過了一年後的春天。五月中旬的某個寧靜清晨。
帝野將悟在獨居的公寓個人房裡安穩地酣睡著。昨晚熬夜完成的家庭作業筆記本還攤開在小小的書桌上。
將悟編入到有眾多政商名流子弟就讀的私立深流院學園二年級已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他也大致適應了這裡的校園生活。
「嗚~拜託別再來了……我已經吃膩甲魚火鍋了……」
就在將悟一邊做著莫名奇妙的怪夢一邊翻身時,房裡突然響起了「噗嚕嚕嚕嚕……」的震動聲。
「嗯嗚……天亮了……嗎……」
睡眼惺忪地搔著頭髮,將悟手一伸按掉了枕邊的鬧鐘。
但那個聲音並未就此停止。即便再按一次,擾人的聲響仍持續鳴叫個不停。
「好啦……我起床就是了,別吵了好不好……」
──奇怪,我有這麼會賴床嗎?
將悟有些心浮氣躁地拿起鬧鐘一看。
「什麼鬼啊,才剛六點而已耶……」
明明還有兩個鐘頭可以睡不是嗎。我沒事幹嘛把鬧鐘設定得這麼早?
將悟又按了一回,試圖讓這吵死人的鬧鐘確確實實地閉上嘴巴。
「怪了……鬧鐘已經關啦?」
鬧鐘的開關早就跳起來了。
豎起耳朵仔細聽,聲音好像是從書桌傳來的。
將悟這才發現原來那是手機的來電提示聲。
「是誰啊……七早八早的……」
用慢吞吞的動作站起來後,將悟抓起手機。
接著「啪」地一聲打開手機,倒頭又躺回了床上。
「喂……我是帝野……」
將悟打著呵欠接通了電話。
然而聽筒的另一頭卻悶不吭聲。
「喂~有人嗎……?」
不一會兒睡魔來犯,就在將悟差點拿著電話睡起回籠覺的時候……
『早安,哥哥。』
話筒發出了聲音。……一個音調異常尖銳,感覺經過加工的不自然聲音。
『已經天亮囉。快點起床了。──您認得我是誰嗎?』
那個瞬間,將悟猛然張開了眼睛。腦子裡的睡意一掃而空。
「妳、妳是……!」
將悟倏地在床鋪坐起上半身。握住手機的掌心不知不覺間大汗涔涔。
從那聲音辨識不出對方的身份。
因為對方利用高性能的變聲器徹底改變了音質。
「我的……『妹妹』……妳又打電話來了……」
『呵呵,您還記得我呀?沒錯,我是您的妹妹。』
來歷不明,真實身份成謎的『妹妹』。
將悟有一個離散多年的妹妹。她是熊五郎和將悟母親以外的女人所生下的同父異母的胞妹。
將悟幼時曾碰上交通事故,當時的記憶也隨之喪失。因此壓根子不記得有關妹妹的事。況且私生子的問題在帝野家是不曾浮上檯面的禁忌。
不過,將悟母親‧鹿野子的證言證實了將悟另有被迫消聲匿跡的妹妹。那個妹妹確實存在於這個世上的某個地方。
「妳真的是我的妹妹嗎……?」
『熊五郎父親大人葬禮那天,我們差點就能見上一面了,您還記得嗎?』
「──啊啊。我記得可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