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王藏。」一聲沉穩莊重的男性嗓音迴盪在他的耳邊，四周的空間似乎挺大的，絲毫動靜都能造成清晰的回音。
「是。」他集中精神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腳下是一片八卦圖形的地磚，顏色相當暗沉，他正赤著腳，感受著地面傳來的冰冷，雙腳踝上的鐵鍊，彷彿正宣告著自己是罪犯的事實。
「你躲避輪迴，違法復生於世間，可知罪？」
「知罪。」他頷首，彷彿在看一場戲，戲中的自己知道所有的劇情，而他卻因為沒有參與前面的故事而一片茫然。
「你還要替你的義弟償還罪過？」在遠方暗處的人提高音調問道。
「是的，我願意全責承擔。」
那人一聽，卻是發出無奈的嘆息，四周傳來幾聲議論，顯然這個空間並非只有他們二人存在，但是他始終看不清周遭的景象。
「可惜，你的義弟無罪過，因此無法判刑。」
「無罪……」他閉上眼，想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曾經在他們分別時喊道：「我沒有罪。」
「他並非凡人，不歸地府所管，你的用意我能理解，雖然可惜，不過……」對方停頓了一會兒，那抹笑容頗有讚許之意。
「不過？」他無法理解，那位看似位高權重的人為何笑了？
「你的決定對他來說就是最重的懲罰。」
他低頭沉默不語，想起分別時那個人的眼神，他想著，眼前的人或許說對了。
「罪人王藏，念你主動投案認罪，許你一個心願，但是吾將斟酌是否能允你，若與輪迴十世、嚐盡生老病死之苦難衝突時，將予以退回。」
「我居然還能許一個心願？」他忍不住笑出聲，這樣的待遇對他來說有點太好了。
「對於你的自首，吾畢竟還是會留點人情的，許願吧－－時間有限。」
「那麼，我希望……」
他才剛要開口，眼前卻像電燈突然被切斷電源似的一片黑暗，他掙扎許久，彷彿在深淵裡奮力著往上爬，終於讓他看見一個小光點。
他氣喘吁吁地朝著前方伸手，接著驀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全身沁著冷汗、呼吸急促。
「怎麼了？」躺在他身側的杜世勤察覺他的動靜，立即睜眼察看。
「杜、杜先生……」他張著嘴，有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對方光裸的胸膛就在眼前，果然如他所猜測，明顯是有在鍛鍊身材的樣子，胸肌與腹肌像是被雕琢一般地完美，呃……現在似乎不是思考這種事的時候。
「哪裡難受嗎？」杜世勤皺著眉，朦朧的睡意尚未完全褪去，他看著青年一臉茫然的無辜模樣，輕輕在對方的額際上落下一吻，並將對方攬得更緊。
王藏貼著他的肩窩，聽見對方沉穩規律的心跳聲，心頭隨即被一股安穩感佔滿，但是一會兒後，他便意識到他們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不會吧……」王藏連忙將手探進被子裡，身上果然一絲不掛，身旁碰觸到的肉體亦是如此，他連忙坐起身，卻不小心扯開了被子，讓雙方的身體全部曝露在眼前。
王藏毫無預警地將自家老闆的裸體看個徹底，他瞬間宛如石化一般，不知該如何反應。
杜世勤很快地便察覺他的反應，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下身，伸手輕輕地摸著他的臉頰，試圖安撫他。
「杜、杜先生……我們、我們……那個……」王藏無法把話說清楚，昨晚殘存的部分記憶閃過腦海，他的臉頰瞬間發紅，一臉不敢置信。
「身上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相較之下杜世勤非常冷靜，他只擔心對方的身體狀況，為了確認而輕輕捏著對方的手臂。若是可以，他很想把青年拉回被窩裡繼續溫存。
「我、我……」王藏憋著一口氣，良久才想到要換氣，在吐完氣放鬆肩膀後，他一臉懊惱地朝杜世勤低頭說道：「對不起……」
杜世勤並不意外他會道歉，但是真正聽見時還是覺得刺耳。
「不需要道歉。」杜世勤無聲息地嘆了口氣，整了整他身下的床被，示意他躺回去，「才早上七點，你多睡點。」
王藏看著枕頭一會兒，身軀與精神的疲倦感依然濃厚，他順從對方的提醒躺回床上，像個乖寶寶一樣平躺著拉好被子，看著眼前挑高設計的天花板，還能分神想著老闆的住家真的好高級。
「睡吧，身體如果有不舒服就跟我說。」杜世勤撩過他散在額際的碎髮，溫柔地在那處落下一吻，像是哄孩子似的輕聲說道。
王藏嚥了一口唾沫，冷靜下來之後，他才注意到自己全身上下猶如經過長時間的體能訓練般痠痛不已，尤其是下半身，襲來的刺痛感很陌生，這些身體的變化彷彿正提醒著他，他們的確發生了關係。
「杜先生……」
這聲音聽來帶著幾分遲疑與委屈，原本閉上眼想醞釀睡意的杜世勤再次睜眼，面色平靜地望著他。
「怎麼了？」
「昨天我喝醉了……」王藏邊說邊拉起被子蓋住臉，試圖躲避男人的目光。
「嗯，你醉得很厲害。」杜世勤隔著被子輕拍他安撫，青年的反應讓他一時摸不著頭緒，只能順著他的話接下去。
「對不起，我真是太失態了……」王藏的音量愈來愈小，昨晚的記憶他記得大約七成，多半是藉著酒醉放膽向杜世勤表明心意，原本只是得到一個吻他就很滿足了，但是後來現實與夢境交錯，曾經作過的春夢好似在眼前上演，他的身軀記得那樣的碰觸，於是就無所顧忌地順應了慾望，然而清醒之後，杜世勤過於平靜的態度反而讓他無所適從。
「我說過了，不用道歉。」杜世勤看著躲在被子裡的人愈縮愈小，簡直快變成一顆球，覺得可愛又覺得有點無奈。他不再像以往一樣，為了掩飾自己的情感而板著冷淡的臉，反而湧起一股想好好抱住對方安撫的心思，於是俯身輕抱住青年，手掌不斷地輕拍著。
「杜先生，唔……我們現在……」王藏的聲音從被團裡飄出，充滿遲疑與不安，聽得杜世勤頻頻皺眉，不自覺用了幾秒做好被討厭的心理準備。
「現在應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杜世勤一愣，沒料到他會這麼問。王藏的基本性子不變，但是比起他所認知的那位拘謹的人，現在的他多了幾分無俚頭，雖然無法預測卻也多了幾分可愛，這是他以前絕不會見到的姿態。偶爾他在內室聽到王藏與朋友通電話，對話的內容經常摻著略帶尺度的玩笑話，這些面貌王藏從不曾在自己面前展露過，但是他喜歡這樣的王藏。
「你認為該怎麼辦？」杜世勤帶著幾分惡作劇地又把問題丟回去。
「唔，讓我想想……」依舊躲在被窩裡，王藏發出苦惱的沉吟，杜世勤笑著在他背上親吻等著他回應。
就這樣，一秒、兩秒、三秒……不知過了多久之後，王藏終於悶悶地問道：「杜先生，發生這種事你不介意吧？那個、其實……昨晚的事情我都記得，我、我很想抱抱你，但是我沒想過可以更進一步，所以……希望沒有造成你的困擾。啊、那個我其實也挺、挺開放的，雖然、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可是偶爾也會看點同性的東西，呃、愈說愈遠了……總之、總之如果杜先生覺得困擾，我們可以當作是情不自禁而發情……」
「你啊……」杜世勤聽著他毫無章法可言的話語，忍不住趴在對方身上發出笑聲，抱住他之後仍舊止不住笑。
「杜先生？」王藏探出頭，困惑地望著身上的男人，他不曾看過這人像這般一樣，彷彿孩子似的笑著。
「抱歉，聽見你說發情，讓我有些忍不住。」杜世勤稍微撐起身，將他壓在自己身下，靠在他耳邊低語時不忘落下親吻，言詞間仍難掩笑意。
「唔……所以，杜先生……」
「嗯？」杜世勤停住笑聲，輕柔地回問。
「所以你覺得，我們以後應該怎麼面對今天的事？那個、如果你覺得困擾，真的可以當作是一時衝動……可是啊、我也想過我們屬性還挺接近的，如果想一起過一輩子也是可以的！我、我家人那邊你可以不用擔心，現在只有我媽一個人，她的觀念很開放，只要有伴相陪就好，她單身很多年最近也在考慮再婚呢！如果要以結婚為前提，我們可以討論一下往後要如何相處……」王藏邊說邊將自己的臉埋進枕頭裡，他已經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
王藏說完後，好一會兒沒得到回應，忍不住略感不安地悶聲問：「杜先生，您睡著了嗎？」
「我醒著，只是在思考我們現在談論的事情似乎挺重要的，已經到了要在一起一輩子的階段了。」杜世勤又在他的耳邊落下幾個吻，白皙的後頸被他吻得通紅。
「啊！我說過頭了……可是，杜先生……」
「嗯，先從交往開始，我們慢慢來過，重新培養相處關係，這次我都會配合你……」杜世勤說得極為緩慢，語氣好像結婚誓約一般慎重，王藏的耳根更紅了，簡直像被淋過熱水一般。
「啊、那我們、我們……」王藏深吸一口氣之後，才終於將話說出來：「杜先生，請多多指教了。」
王藏完全不敢看他的臉，依然將臉埋在枕頭裡不斷地偷偷換氣，對方拉過他的手撫摸、揉捏，舉動親暱而溫馨。
「請多多指教。」杜世勤頓時愛極了這句話，而回應他的是環住腰腹的力道更緊了些，他感受著對方的溫度，心情相當好。
「王藏。」
「是，杜先生。」王藏一時改不掉上下屬的應對方式，杜世勤心想，需要花點時間幫他改掉習慣才行。
「我會好好待你的。」
因為，我等著這一刻已經好久、好久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