壱◆Inner Dive
１
「妳們幾個，為什麼會在這裡……！」
千姬忍不住發出了驚呼。
同一時間，她也縱身一躍而起，並且握住了靠放在一旁的薙刀，然後和乍然現身眼前的前田慶次以及上杉景勝相互對峙。
「大膽之徒！明知這裡是德川千的寢所，妳們竟敢在此放肆！」
紙燈的微光正閃映在千姬一絲不掛的胴體上。
她鬆開握住薙刀的手，然後一把抓起掛在和服衣架上的打掛。只見她豪邁地一甩，便毫無偏差地將衣服披上了肩。當然，這段時間內千姬的視線也絲毫未曾離開對手身上。（譯註：「打掛」為日本女性和服的一種。據傳室町時代起，富裕的武家女性會於作為內衣的小袖上多披上一件打掛。）
千姬腳邊的寢具上還躺著失去意識的柳生宗朗，而他同樣呈現著全裸的狀態。
慶次迅速地朝宗朗的方向瞥了一眼，先是瞬間露出驚訝的神色，接著又立刻臉頰泛紅地緊握住了手中的刀柄。
「喂喂，那傢伙根本完全昏倒了嘛。……算了，我們不請自來好像讓妳嚇了一跳呢。作出打擾妳享樂時光的粗魯行為真是抱歉，不過老娘好管閒事的個性還是不允許我放著不管呢。」
慶次說著，同時總算露出了笑容。
「我以為妳們兩個應該已經逃走了才對。」
千姬回應道。
正如千姬所言，和宗朗等人一同潛入江戶城的慶次和景勝，原本在騷動發生時，自願當誘餌藉此讓其他人能夠順利逃走。
而在那之後，兩人應該也已經脫困了才對。
「不過，難得來到天城裡面，如果就這麼跑掉的話，不是太可惜了一點嗎？」
「所以妳們一直都潛伏在城裡嗎？」
「是呀。雖然聽起來有點臭屁，但是變裝可是我的強項呢。我們從頭到尾都一直陪在公主殿下，所以這一整座城，也就是將軍家都被我們摸得一清二楚了唷。」
慶次得意洋洋地說著，同時向景勝使了個眼色。
聽到這裡，千姬也不禁察覺了一件事。
「難道妳們就是千的……」
「正是如此。我們變裝成妳的侍女，一直到剛才為止都在隔壁房間裡待命呢。」
對慶次她們而言，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兩人偽裝出自己已經逃出城外，但實際上卻變裝成千姬的侍女，並且一直待在她的身邊。
即使是難以進入的江戶城，只要能夠成功潛入，就能發現內部的警戒並不如想像中來得森嚴。
更何況原本認定早已逃走的慶次等人竟敢扮成侍女留在大奧之中，更是完全超乎了千姬的意料之外。
而在這段期間，隨侍在千姬身邊的慶次等人也跟著四處見識，並且收集到了許多情報。
「就連母親大人……」
這些情報包括千姬的母親‧霧壺夫人，以及父親德川將軍‧慶康的現況在內。
「就是那麼一回事。原本我們只打算潛入一下子而已，不過既然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了，當然也不能置之不理囉。」
慶次再次朝著宗朗的方向瞥了一眼，但又立刻把臉撇開，並且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同時，景勝也跟著有所動作。
「一廂情願的作法是行不通的。而且事後必定會因此後悔。」
她拉滿弓弦，語氣平緩地說道。
聽到這裡，千姬的臉上也忽然露出了憤怒的表情。
「妳們給我閉嘴！千才不想被妳們這兩個同性戀說三道四的！千和宗朗原本就是相愛的！我們之間是純愛！」
千姬情緒激動地高舉起手中的薙刀。
接著，她直接揮刀朝兩人砍了過來。
就在刀尖差一點就要觸及自己時，慶次也用傘柄擋了下來。
「喔，我和景勝也毫無疑問是純愛喔，妳可別誤會了！」
慶次澄清道，景勝也在一旁跟著點起頭來。
「什麼？兩個女人黏在一起算什麼純愛！妳們說，女人和女人能成得了什麼事？千和宗朗什麼都做得到！除了『將相』和『劍姬』……不，只有『將相』和『劍妃』之間才有真正的愛！這麼一來，我們就能化身成任何事物，我……我們能夠創造出一切！」
咻！千姬的薙刀在狹隘的房間中劃破了空氣，就連紙門也為之震撼似地發出了聲響。
千姬時而用雙手揮舞薙刀，時而改用單手猛力地刺擊。每當她作出激烈的動作時，披在肩上的打掛也會隨之飛揚而上，並且高高地在空中甩晃。
而覆蓋於下的白皙肌膚和尖銳的刀尖也跟著在暗闇中閃動。
「哇！等、等一下啦！喂，拜託妳別那麼亢奮好嗎！」
面對千姬毫不間斷的連續攻擊，慶次又是防禦又是閃躲了好一陣子後，才終於掌握空檔縱身一躍，並且藉此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喂，景勝，拜託妳不要只是站在那邊納涼，過來幫點忙吧？」
慶次回頭抱怨道。
「我知道慶次只是在玩而已。所以我也只是在一旁看妳什麼時候才打算認真。」
景勝回應道，並且用毫無動搖的表情回望慶次。
「哎，原來全都被看穿了呀。還有……妳也真敢說呢。我最聽不下去的就是這種話了。我和景勝確實沒辦法化身或創造出任何事物，畢竟那裡的構造就是不一樣呀。」
「死到臨頭還在說什麼鬼話？如果妳還想拖延時間的話，我可不會再刀下留情了喔！千也已經不想再陪妳玩下去了！」
千姬毫不示弱地回嗆道。
「喔，真是咄咄逼人呢。但是妳的動作已經不像先前那樣像變了個人似地那麼犀利了。……聽好了，我話先說在前，老娘和景勝才是貨真價實，不帶一絲虛假的純愛！所謂的純愛，就是一種能讓兩人辦得到任何事，也能夠化身成任何事物的堅定不移的情感羈絆！」
「……慶次。」
直到方才為止始終冷眼旁觀的景勝，此時雙頰也不禁染上了紅潮。
而慶次卻依然得理不饒人地繼續說道。
「我們就算要生小孩也沒問題！老娘和景勝的夢想可是打算生下一堆活蹦亂跳的小鬼頭，未來還要組一支足球隊呢！對吧！」
她完全陷入了大放厥詞的狀態。
聽見如此大膽的發言，千姬和景勝更是變得滿臉羞紅。
「妳、妳到底在胡說什麼！我看妳的腦袋根本就有問題吧！兩個女人是要怎麼生小孩？……等等，難道說……」
「討、討厭啦，慶次，我沒辦法生那麼多……」
景勝頓時言語支絀地垂下了臉。
「哈——哈哈哈！沒問題的，因為我可以負責生一半，對吧！」
慶次引吭高笑。
「如果只是組排球隊的話，或許……」
景勝則是扭扭捏捏地接話道。
「哈哈哈！妳是說六人制還是九人制排球？」
「六個人的話我應該辦得到吧……」
「妳沒聽過所謂的六胞胎嗎？只要一次生下半打的話……」
「等一下！我只是不想應話而已，結果妳們兩個反倒越扯越誇張了！不要再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了，給我閉嘴！」
始終被晾在一旁聽著兩人打情罵俏的千姬終於抓狂了。只見她氣呼呼地舉起薙刀制止了兩人的對話。
「告訴妳們，生小孩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雖然說千自己也還沒生過……等等，我沒生過也是理所當然的呀！總、總之，我可不想聽見妳們把想生小孩這件事當成玩笑在說！」
千姬咄咄逼人地斥聲罵道，但慶次和景勝卻選擇淡然以對。
「喔。」
「嗯……」
兩人各自陷入了沈默狀態。
「嗚嗚，千為什麼要這麼認真回答妳們的蠢問題呢。而且再怎麼說，兩個女人根本就沒辦法生小孩嘛！我竟然差點就把妳們的話當真了！真是的……」
千姬的語氣一時之間變得十分激動，但中途卻又忽然顯得消沈無力，並且望向兩人。
「……妳真的沒有那個東西對吧？」
她再次確認。
一瞬間，慶次和景勝全都僵住不動。
然而就在下一刻。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怎麼可能會有嘛！」
慶次發出噴飯似的大笑，而那爆笑不止的模樣則是令景勝露出了些許不滿的表情。
「沒必要笑得那麼誇張吧。」
千姬也同樣無法釋懷地接著開口。
「什、什麼嘛！妳們兩個是聯手在捉弄千嗎？把人當笨蛋耍也要有個限度吧……！」
千姬再度露出緊繃的表情，但又不像真的打從心底冒火的樣子。此刻她原本緊握在手中的薙刀似乎也因鬆懈戒備而稍微放了下來。
而慶次則是繼續止不住地笑著。
「哈哈、哈哈哈……哈，抱歉，是我不對！我沒有捉弄妳的意思，當然也沒想過把妳當笨蛋耍。只是因為看見妳變得有點亢奮，為了讓妳冷靜下來，才會用那些話逗妳，讓妳全身緊繃的『氣』能夠發散出去。」
一旁的景勝也跟著點頭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