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說的冤大頭就住在這裡？」
夕陽下，頂著一頭粉紅頭髮的男人問道。
他的腦袋馬上被拍了一巴掌，打人的男人比粉紅毛高了半個頭，穿著一身仿名牌西裝，手
裡拿著個大資料夾──他極力想塑造精英形象，但可惜被那不倫不類的刺蝟頭給破壞了。
「這麼大聲嚷嚷，是想讓裡面的人都聽到嗎？白癡！」他罵道。
挨揍帶挨罵，粉紅毛縮縮頭，不敢再說話，轉而認真打量起眼前這扇紅漆大門。
門板十分厚實，上面嵌了銅釘，門檻跟門簪也都是鑄銅的，鋪首是一對金色虎頭，虎口中
銜著銅環，虎目嵌了黑石，陽光下凜凜生威。
再往前看，庭院紅磚碧瓦，古樸清幽，不算十分豪華，卻另有種雅緻氣派，坐落在竹林深
處，簡直可說是桃源一隅。
仿古建築他也見過不少，但仿得這麼徹底的還是頭一次看到，不知是該敬佩呢還是嘲
弄……
楔子
來之前，他調查過有關夙家的一些傳聞。
但老實說，這裡比他想像得還要大，門前那片竹林就不用說了，光是看這座宅院的面積，
如果劃入都市規劃區的話，那每一吋都是錢啊！
於是，他對自己將會詐騙……啊不，是將會順利討回欠款更有信心了。
不過……
「孫哥，你為啥要特意選傍晚來啊？你說這麼個荒郊野外的，等談完事，我們趕回去多麻
煩。」
「這你就不懂了，那些商界大老闆談生意都喜歡傍晚來，因為到了晚上，人的防範心會降
低，相對來說，成功率也會變高，你看有誰求婚是大清早來的？」
粉紅毛覺得這個比喻不是很恰當，但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話去反駁。
看他有些心不在焉，孫哥又叮囑道：「二毛，小心點，聽說這家人挺古怪的。」
「知道，一個瞎子嘛，咱們幹這行這麼久了，還怕……」
話沒說完，又一巴掌拍在了二毛的頭上，孫哥瞪著他，拳頭攥得更緊了。
二毛嚇得立刻往後跳！他見過孫哥曾經一拳頭把對頭的肋骨打斷，自己這小身板可經不起
那一拳。
還好，關鍵時刻有人來搭救他了。
10
「吱呀」一聲，朱紅大門從裡面打開，一個垂髫小童探出頭來。
「來討債的就是你們倆嗎？」他上下打量二人，用清脆的聲音問道。
小童大約六、七歲的模樣，手裡拿了塊糯米糕吧唧、吧唧地嚼著，一身藏青色的對襟小薄
褂子，頸下墜了顆大大的明珠，他的眼睛也大大的，眼瞳烏黑有神，仰頭打量完他們，狐疑地
說道：「你們看起來不像是好人啊。」
……這小孩長得豆丁大小，還喜歡趕流行穿什麼漢服，真欠揍！
要不是他們這次來的目的是為了騙錢，二毛的拳頭早揮過去了，這時候反而是孫哥好脾
氣，整整衣襟，笑咪咪地彎下身問道：「小朋友，為什麼這樣說啊？」
「瞧不起小孩子，呵呵──」小童昂起頭、用鼻子朝他們哼氣：「因為你們這種人我見得
多了呀，欺負我家主人眼睛不方便，三天兩頭就跑來騙錢花。」
二毛看孫哥，用眼神詢問要不要給這小鬼頭一點教訓？
孫哥沒在意，依舊笑嘻嘻地說道：「不是啦，我們是好人呀，我們可是有借貸契約的
喔。」
「你可以用正常的方式說話嗎？不要把我當小孩子，我只是看起來比較小而已。」
小童說完，把最後一塊糯米糕塞進嘴巴裡，下巴往門裡一揚。
「進來吧。」
楔子
孫哥給二毛使了個眼色，兩人跟著小童走進去。
從大門到裡面的宅院之間是一條很長的鵝卵石甬道，甬道兩邊栽種著當季的花草，不遠處
則有個小小的水池，池旁生長著兩棵青竹，相鄰著一株櫻花樹。
時下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微風拂過，花瓣翩翩飛舞，庭院裡滿是花香。
過了甬道，再往前走，就進了長廊，廊下紅木雕欄，與不遠處的青竹搭配，一紅一綠相映
成趣，穿過走廊，隱約可以聽到清脆的滴水聲，二毛四下一看，原來是青竹做的※鹿威，清水滴
滿了竹管，又落到下面的水中，如此周而復始。（編註：鹿威大多由竹子製成，開口朝上接泉
水，水滿後竹筒翻轉將水倒出，回到原位置時，竹筒底部敲打石頭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二毛用手肘拐拐孫哥，對他擠眉弄眼，意思說「這票幹對了」，光看這佈置，就知道這家
人很有錢，他們用這招騙過很多人，現在只是對付一個瞎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嗎？
等把錢弄到了手，他要去美國賭城，先玩個三天三夜再說，當然，身邊一定少不了美
女……
大白天做美夢，做得眼睛都花了。經過櫻花樹時，二毛看到樹下還真有兩個美女，不過跟
他想像中穿著比基尼的大胸美眉不一樣，那兩個美女穿著淡粉色的衣衫，水袖揮動，搖擺生
姿，黑髮齊腰，隨著舞動飛揚起來。
發覺二毛的注視，美女向他回眸微笑，二毛分不清她們穿的是漢服還是唐裝或是其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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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束，只覺得不管是什麼衣著，穿在她們身上都美如天仙，再被美女回眸一笑，他全身骨頭都
酥了大半，只顧著看美人，一個不小心撞到了孫哥。
孫哥不爽地瞪他，二毛停下腳步，急忙指對面，想讓孫哥一起看美女，誰知等他再轉頭看
時，只看到漫天飄灑的花瓣，樹下寂靜，哪裡有什麼美女？
「咦？美女去哪裡了？剛才明明……」
二毛傻眼了，用力揉眼睛，再看過去，還是什麼都沒有。
他又轉身尋找，誰知身後竟然多出了一個黑色物體，悄無聲息地站在後面，陰森森的架
勢，就算是大白天看到，也會嚇一跳。
所以二毛嚇到了，怪叫一聲，向後跳去。
孫哥的腳背倒楣地被踩到了，他抱著腳，不得不跟二毛一起向後退。
等兩人重新站穩，這才發現那個陰森森的物體是人，一個普通的男人。
呃，其實也不能說是普通的男人，至少這個人比他們高一些，英俊一些，再……看上去可
怕一些。
男人不僅一身黑衣，衣服裝束也很奇怪，孫哥對這些仿古服裝不瞭解，所以他統稱是簡約
版的漢服。
男人的頭髮黑得發亮，長髮垂在腦後，隨意束住，注視著他們，眼珠動也不動，夕陽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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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們看到男人的眼瞳泛著金色──好像他全身上下除了黑色外，就只
有這些許的金色點綴了。
孫哥在道上混很久了，從一個人的氣場上就能分辨出他好不好對付，而現在站在他們面前
的人就屬於不好對付的最高級，天氣明明很暖和，他卻感到了冷意，激靈打了個寒顫。
糟糕，這人不會是保鏢打手之類的吧？有他在，騙錢就不太方便了。
在心裡琢磨著對策，孫哥率先打招呼。
「敝姓孫，來之前跟夙先生通過電話了，請問你是？」
「閻羅。」
聲線太冷，來討債的兩個傢伙不由自主又打了個寒顫，相互對望一眼，懷疑是不是聽錯
了。
看到他們的反應，閻羅翻了個白眼，「打雜的。」
「打雜的……閻羅……」
兩人還是沒聽懂。
這時，遠處傳來老婆婆的叫聲。
「阿寶你這臭小子又在偷懶了，快過來幫忙，要不打斷你的腿！」
垂髫小童聽到了，也不管客人了，拔腿就跑，等孫哥跟二毛反應過來，他已經跑得不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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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閻羅反背雙手向前走去。
「跟我來。」
沒多久，他把兩位債主帶到了大廳的走廊上，指了指前方，示意他們過去。
走廊的玻璃門朝兩旁打開，一個穿淡青色衣服的年輕男人盤腿坐在蒲團上，他面前的矮桌
上擺著圍棋盤，他正一個人下棋，自得其樂。
廊下飄來淡雅的香氣，孫哥走近了，看到擺放在牆角的香爐，一縷青煙縹緲，說不出的清
透，端量著這個男人，他心想這傢伙不是瞎子嗎？還挺會享受的嘛！
男人穿著對襟軟緞褂子，衣衫上印著淡淡的花瓣圖紋，衣襟跟袖口上的繡線十分地精巧，
衣帶隨意繫住，上面墜了塊小小的白玉，看衣衫做工便知是上品，玉石就更不用說了，至於主
人的長相……
孫哥特意觀察了下他的眼睛。
男人的眼瞳很漂亮，只可惜大而不明，當中蒙了層霧氣，少了應有的靈動，這讓人感到遺
憾，因為除了眼睛之外，他的五官沒有一點瑕疵，孫哥讀的書不多，所以，他腦子裡只浮出了
一句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