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在艾列拉‧露結束自己的『日常』的數小時之前──
尼福爾的調查團破壞了環狀多重防衛機構，開始陸續登陸上位元素生成能力者的自治教育機構──密得加爾的沿岸。
（──那就是第一波兵力吧。）
瑪伊卡‧斯圖爾特注視著身穿軍服的男人們逐漸接近，靜靜地調整呼吸。
瑪伊卡擔任身為密得加爾最高負責人的學園長夏洛特‧Ｂ‧羅德的專屬祕書，代為執行大半的業務，如今她消除氣息，隱藏在生長繁茂的熱帶植物之後。
沙沙沙──
複數的腳步聲規律地響起，地面上出現深黑的人影，掠過瑪伊卡藏身的樹蔭。
距離她不到一公尺的地方，一群登陸的尼福爾士兵走在鋪設道路上。他們所有人手持衝鋒鎗，身穿黑色的外部裝甲。就搜查這個名義來說，那樣的裝備未免太過繁重。在灼熱的大太陽底下，穿成那樣想必很悶熱吧。
（不過──說到服裝與氣候不合，其實我也是同樣。）
想起自己穿著與時代不符的傭人服裝，瑪伊卡不禁苦笑。
她身上穿的女僕裝盡量不暴露肌膚，長袖長裙，老實說在屋外穿其實很熱。
但是自從瑪伊卡侍奉夏洛特之後，除了睡覺時以外，她一直都是這副打扮。
服裝就是界定自己立場與職責的東西，為了不忘記自己所選擇的『生存方式』，瑪伊卡才會穿著這件衣服。
而尼福爾的士兵既然身穿用以戰鬥的裝備，那就代表他們的職責就是戰鬥。
也就是說，接下來即將展開的並不是什麼搜查，而是密得加爾與尼福爾的戰爭。
然而密得加爾與擁有搜查這個名目的尼福爾不同，並沒有抗拒他們的正當理由。
因此，首先必須製造個正當理由。
瑪伊卡銘記自己的任務，等待列隊行進的一眾尼福爾兵通過。不過她並不打算讓他們就這樣離開。士兵前往的方向是學園與女生宿舍，這兩個地方無論哪一處被鎮壓，都是己方的敗北。
「────」
瑪伊卡深深吐了一口氣，緩緩拔出收在鞘中的短劍。
短劍的刀身已經沾上了鮮血，不過她並沒有殺傷誰，那些血是主人交託給她的支配之釘。
只要一個人就好──在不被他人看見的情況下，將釘子打入！
在隊伍最後的士兵通過的瞬間，瑪伊卡從樹叢中飛奔而出，手上的刀子一閃。
刀刃準確地順著裝甲的縫隙，淺淺地劃傷士兵的皮膚。
「唔!?」
感覺到聲音與痛楚的士兵立刻回頭，將鎗口對著瑪伊卡。稍遲一瞬間以後，其他的士兵也轉過身，一齊將鎗口對準她。
但是就在那短短的剎那，瑪伊卡已經將短劍藏入衣服的袖子裡。只有排在最後的士兵知道自己被砍了，不過現在已經不必在意他了。
「我是瑪伊卡‧斯圖爾特，密得加爾最高負責人夏洛特小姐的專屬祕書，奉命為這次前來搜查的各位帶路。」
在對方質問之前，瑪伊卡便先報上姓名，恭敬地敬一個禮。
隨即聽到帶著困惑之情的私語聲。
在氣氛緊繃的沉默之中，瑪伊卡彷彿要給對方時間從驚訝中恢復一般，緩慢地抬起頭來。
只見士兵們原本緊張僵硬的表情有了些微的緩和，或許是發現瑪伊卡是『成年女性』，因此而安心了吧。
他們最警戒是擁有超越人智能力的上位元素生成能力者吧。被稱為『Ｄ』的她們一旦懷孕或到了二十歲左右就會喪失能力，因此成年即為不是『Ｄ』的證明。
「──把鎗放下。」
貌似隊長的男人一聲令下，尼福爾兵便聽從指示，暫時將鎗口朝下，然而只有被瑪伊卡劃傷的士兵沒有放下鎗。
那也是很正常的，因為他所服從的主人已經不是部隊的隊長了。
『開鎗。』
透過自己體內的血液，微微聽見了主人的聲音。
需要的是一個名義，一個能讓密得加爾進行自衛的理由。
但是現在卻沒有那樣的名義，正因為如此，她們必須自己製造一個名義。
尼福爾士兵服從主人的命令，扣下了扳機。
鎗聲連續響起，在認知到數發子彈貫穿自己的身體後，緊接而來的是宛如要燒斷意識的劇痛。
「你在做什麼!?」
其他的士兵臉色大變，把他壓制住，鎗聲也隨之停止，然而他就像發瘋似地激烈掙扎，張口咬住同伴的手臂。
瑪伊卡看著那樣的情景，按壓著嚴重出血的腹部，對著尼福爾的士兵說道：
「尼福爾……對我們採取了敵對行動。密得加爾接下來將會行使自衛權……展開防衛行動。整件事都有影像記錄……不容你們抵賴。」
瑪伊卡用眼神示意裝在路燈上的監視攝影機。
方法雖是過於強硬，不過既然已經造成既成事實，這樣一來就不是只有尼福爾才有正當理由了。
「等一下，剛才那是──」
其中一名隊員雖然有話要說，但是卻被掙扎的同伴咬到，隨即變得雙眼無神。
被瘋狂隊員咬到的那些人，緩緩回頭看向剩下的隊員們。
「什、什麼……？」
對於那異樣的氣氛，剩下的隊員倒抽了一口涼氣，半出自本能地將鎗口轉向那些人。
然而產生異變的男人們卻無懼鎗砲，襲向自己的同伴。
隨即慘叫與鎗聲響徹四周。
「…………」
瑪伊卡將視線移開，不去看那悽慘的光景，然後拖著已經開始修復的身體離開那裡。
這樣就無法再回頭了，少許的後悔以及對主人的憂心，盤據在她的胸中。
『我用這個權能守住了世界，但是──卻未必拯救了人類。』
耳中響起以前的主人──李奧納多‧Ｂ‧羅德的聲音。
現在的夏洛特，一定正露出和那時的他相同的表情吧──瑪伊卡在割裂意識的痛楚中，哀傷地如此確信。
＊
「洛基少校，登陸部隊自相殘殺──」
「對於第一部隊開鎗造成傷害，密得加爾向我方表達正式的抗議與宣告行使自衛權──」
「在密得加爾中央的學園設備以及宿舍周邊，確認有『Ｄ』所構築的多重防壁，要靠步兵的戰力突破，恐怕會有困難！」
令人不快的報告陸續傳入耳中，洛基‧約頓海姆微微皺起眉頭。
戰艦納吉爾法的艦橋之上，對於預料之外的狀況，眾通訊士皆臉色蒼白，聲音中帶著緊張。
他們的表情透露出些微的恐懼。
對於士兵突然開始自相殘殺的行動，他們一定完全無法理解吧，但是對於洛基而言，這本就是可以預見的事態。
（──『灰』之權能嗎？）
士兵的失控一定是出於夏洛特‧Ｂ‧羅德之手。
她既是接近不老不死的存在，同時也擁有能干涉人類精神與肉體的能力，這在支配階級的人之間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而他們之中有一部分的人則與夏洛特締結了『契約』。只要接受夏洛特的支配，他們就能得到她的庇護，獲得不會生病的身體。
雖然說若是重傷至失去身體的大部分，或是年邁衰老，終究難免一死，但是對於已經擁有權力與財富的人而言，『健康的人生』才是最有價值的事物。
就這樣，主動成為『灰』之奴僕的人，潛伏在各國的政府、財閥或企業，一有需要便會為她效命，不受命令的士兵很可能也是處於類似的狀況。
不過部隊裡應該並沒有叛徒混入。若是只論尼福爾的話，就排除組織內的『灰』之僕人這一點倒是相當成功。
因此這是她發動的攻擊，。要證明是哪一方開啟戰端並不困難，當然前提是我方要先成為勝利一方。
「投入無人武器，鎮壓不受命令的士兵和從地上進攻，完好的部隊則由地下前往密得加爾的中樞。」
洛基注視著顯示在艦橋螢幕上的情報，冷靜地下達指示。
那種程度的抵抗都已在預料之中，而且也都有事先安排對策。
如果對方大規模地行使『Ｄ』的能力，那靠一般的戰力就無法突破，但若是在狹窄的地下進行肉搏戰，那就有足夠的勝算。因為『Ｄ』不習慣對付人類，而且幾乎沒有『Ｄ』能夠動手殺人吧。
因此只要從地下發動攻勢，密得加爾遲早會陷落，而且只要使用強大火力的武器，應該也可以突破地上展開的防壁。
（『灰』大概以為只要拖延時間就可以應付──不過那樣的想法實在太天真、太愚蠢了。）
洛基雙手手指交叉相握，目光看向螢幕，上頭顯示著作戰開始至今的時間。
無論尼福爾再怎麼排除『灰』之奴僕，只要上層組織阿斯嘉在她的影響之下，她就仍握有最終的掌控權。
上層下令撤回強制搜查令只是時間的問題吧，不過那樣並不會改變『灰』與密得加爾的命運。不如說愈是抵抗，他們的下場就會愈悽慘。
「──我已經殺了你們。因為命運已經註定好了。」
洛基目光銳利地注視映在螢幕上的密得加爾，聲音低沉地說道。